故乡的回忆

老邢

我出生在泉城济南，六岁时随母亲来到烟台与父亲团聚。在烟台生活、成长、工作、直至退休。

老家是燕赵大地上的一个小村庄。子牙河的乳汁孕育着她。儿时的我对故乡充满了好奇和向往，一直以来想见到她的真容，以了我的思乡之情。

一九六八年的冬天，因父亲要到济南开会，我也干了一年的工作有了收入。父亲决定领我和弟弟回一趟老家。梦想就要实现了，等待启程的日子里，我一直处于兴奋和着急之中。

腊月二十几 的一天（日期已记不准了），我和十岁的弟弟登上了去往济南的火车。次日的早晨到达了济南。走出检票口后，我俩已被凛冽的寒风冻的全身发抖。这时只见父亲正着急地寻找着我俩，并不时地在雪地上跺着双脚，也不知他等了多久。见到父亲后，我的眼眶瞬时含满了委屈合着感激的泪水。当父亲领我们走在去建工局招待所的路上时，弟弟看见有卖＂鲜枣＂的就嚷着要吃，当时我也感到疑惑，这寒冬腊月的那来的鲜枣？这时父亲开口了:“这是醉枣，是用白酒泡的。枣都软了咱不买吧？等回到老家管够你们吃。”虽然父爱如山，但这时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愧疚之色。回到招待所休息了一天，当晚就乘上了北去河北青县的火车。

火车到达青县车站是半夜的两点左右。从青县到家那时也没有长途车，只能是用双脚去丈量六十华里的路程了。要想既快又省力的赶回去，车站就有送人带坐的自行车，相当于现如今的出租车了。问价后得知每人要六角钱，行李根据多少另算。租车的话至少需要两元多，由于囊中羞涩，父亲与我商量步行走回老家，出于对父亲的理解，我也只好同意了。

在候车厅短暂的休息后，凌晨四点我们整理好行李，在寒风中踏上了我向往已久的回乡之路。黎明前的黑暗笼罩着空旷的原野。沙沙的脚步声伴着阵阵的寒风，我们朝着前方，在蒙昽的夜色中，不紧不慢地走着。天边渐渐露出了微光，晨曦中的乡间小路上有了早起的身影，此时村子的上空也飘荡着袅袅的炊烟。当冬日的暖阳洒满田间地头，直射到乡间公路上的时候，我已微汗熏身了。因行李大多时候是由我来负重的。当小弟实在走不动时，我还要：分点行李给父亲，然后背着他走一段路。后半程路只好延长休息的时间了。当远处一片光秃的树林隐约显现时，父亲告诉我俩，那是枣树林，再有十多里路就到家了。休息了一会继续赶路，田地里的枣林也逐渐多了起来。一棵棵枣树无拘无束地、排列有序地、在冬日的暖阳中迎接着游子的归来。根植于华北平原沃土之中的枣林，与故乡的先民吸吮着子牙河的乳汁，共同繁衍生息了千百年，见证了历史的变迁。走着，走着，父亲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子说那就是我们的老家，邢远头村。

下午两点多钟，我们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了我四叔的家门。进屋后只见三间房子的西炕上坐着一个清瘦的小脚老太太，她就是我从未谋面的奶奶吗？正忧豫时，奶奶招呼我赶紧上炕。随即问到:“走这么远的路累了吧？路上吃饭了没有？赶快上炕歇歇。”顿时我哽咽着向奶奶问好，上炕挨着奶奶坐下，注视着她那慈眉善目的脸庞，回答着她关怀的询问。这期间四婶开了一个坛子口的密封，霎时间一缕缕枣的清香伴着酒的醇香从坛口而出，充溢在房间经久不散。当一个晶莹似玛瑙般的红枣入口后，嚼起来嗄嘣的脆，香甜味瞬间浸入了心肺。这期间父亲去探望了他唯一的长辈，我的四爷、四奶，然后与二伯、四叔，以及他的叔伯弟兄在一起互诉

着衷肠。我则在家享受着奶奶和四婶的亲情。她们最关心的是继母待我的情况如何，（母亲在我六岁时就病逝了）特别是奶奶从内心流露出隔辈亲的情感，使我至今也难以忘怀。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们老家经常受到旱、涝灾害的影响，那时的生活是非常窘迫的。大多数家庭是以高粱面为主食，副食更是少的可怜，包括蔬菜。尽管如此，但年还是要过的。除了委屈人们的味蕾以外，其它的传统习俗一样也不会少。初一早上吃完了用高粱面包的素馅饺子后，先给我奶奶和四爷以及其余长辈拜完年，然后与二伯家的叔弟依次到邻近村子拜访了大姑家和嫁入外村的叔伯姐姐家。所到之处无一不是用醉枣招待，有花生的人家那可是凤毛麟角，（那时老家很少种花生）用糖果待客的家庭一准是有人在外地和城里工作的人家，但也只能是小孩子们才有口福享受。但邻里们的乡音乡情，家族的亲情却是十分的亲切、温馨。

正月十四那天，村里接到公社的通知，集合每家每户到公社驻地里坦村去领国家发放的救济粮。十六日一早村民们推着二把手独轮车，有秩序地上路了。奶奶家是我替四叔去的。大伙怀着感激人民政府的心情来到了公社粮库，依次将分配到的玉米、地瓜干装到车上。（具体数量已记不清了）然后人们怀着感恩和愧疚的心情

迈着沉甸甸的脚步走在回家的路上。五华里的路程直到中午才回到了村子里。我在老家將近半年的时间里，一天三顿饭不换样的都是高粱面的饼子或窝窝头，高粱面稀饭，菜以罗卜为主。平时在家吃地瓜干都噎的慌，而且还烧心。这会能换样吃顿地瓜干，有种说不出的香甜感。至于玉米面窝窝头那可是我们奶奶的专供主食，旁人是享受不到的。

在老家住的时间里，虽然生活清贫，但质朴的乡亲们仍然延续着祖辈的历史文化和习俗，艰辛地耕守着自己的家园。正月里一天的晚饭后，二伯家的二姐约我到村里的宣传队去玩。到那里后只见一伙青年男女正在吹拉弹唱，好不热闹。经二姐介绍后，他们热情地邀请我和大伙一块娱乐。由于村子太小，宣传队只能自编自导地排练一些人们喜闻乐见的小节目，如独唱、器乐合奏、小合唱……主要是为本村村民表演。与大伙熟悉后，平时只要有活动我必参加。大多时候是拿一支竹笛自娱自乐，偶尔也会参加他们的排练。不但愉悦了心情，同时也丰富了自已的文化生活。

春耕开始后我替四婶到地里干农活，因为是替四婶干的，队上只能给计六个工分。在地里拉犁的时候，肩上套着绳子像牛一样地用力往前走，既累又感到很乏味，真切地体会到了汗滴禾下土的滋味。浇地的时候，是用人工推着老式的提水机不停地转动，将水提出井口流进输水槽。当俩人推着木棍像牲口一样周而复始地转圈时，走慢了水流不足，快走吋我的头就有点晕忽。不论什么活当干累了的时候，就盼着休息时间的到来。当老人们坐到枣树下抽着旱烟啦呱时，一帮青年一改干活时的疲态，就又生龙活虎似的玩了起来。个别人能在地上竖倒立以显示自已的能耐，我大多时候是和他们比赛摔跤。他们中间当数丑叔是最棒的，但他和我也只能摔个平手，但我俩是谁也不服谁。每天放工后虽然身子疲惫，但在乡情和玩伴们的关怀和照顾中，累并快乐着。仍然是无忧无虑地尽情享受着大自然的恩泽。

四月末接到了父亲要我返烟的来信。（父亲和小弟过完年就回了烟台）在奶奶和四婶的挽留下，我又多住了几天，在家尽情地享受着奶奶的关爱和四婶母爱般的照顾。感受着家族长辈们的亲情。至今仍怀念着和小长辈丑叔结下的友谊和度过的欢乐时光，也忘不掉小长辈纺姑对我的关心和爱护。仍然思恋着宣传队伙伴们陪我享受到的愉快时光。

当清晨终于要踏上归途时，我含泪拜别了依依不舍的奶奶，拜别了送我到村口的四婶和宗亲近邻。然后和四叔俩人骑着一辆自行车驶上了去往青县的公路。心里的失落感顿时而生，心中默念着，再见了我的故乡邢远头村。

一块块的麦田像镶嵌在大平原上的绿地毯一样，在春风的吹拂中微微欠身注视着我的前行。一片片的枣树林蜿蜓的树枝，身着翠绿色嫰芽的新装，随风摇曳着为我送行。小村庄外的桃花争相用她们娇羞的容颜关注着我缓慢的骑行。一路上春机盎然的景色，牵动着我依恋故乡的心，也表达着故土挽留我的深深的情义。

和寡言少语的四叔一路上轮换着骑行，中午时分到达了青县车站。在附近一个小饭店里，四叔拿出了两个玉米面饼子交给了服务员，让她给我们烩一下。当烩饼子上桌后，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饭，我落下了心酸和感动的泪水，这享受的可是奶奶的待遇呀。四叔这时催着我趁热赶紧吃，但他吃的却很慢很慢，并且从他的碗中拨了一些给我。饭后在候车厅休息了一会，我就劝他早点回去，毕竟还有六十多里路等着他呢。他再次叮注了我以后才红着眼圈，恋恋不舍地跨上了自行车，驶上了回程之路。

傍晚当列车开动后，我却没有了就要回家的喜悦心情，而是情不自禁的涌起一丝失落感。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树木、村庄、原野，心中期盼着故乡喜降甘霖。祝我的父老乡亲们早日摆脱贫困，过上幸福的小康生活。当列车将我拜别的心情遗留在故土上的时候，我也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2022年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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