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小的时候,别人问我是哪里人,我总是不假思索地说重庆人。在我家户籍册上,我的籍贯是重庆铜梁,铜梁是我祖父出生的地方,对于从未见过祖父,也从未去过铜梁的我,铜梁只是一个浅浅的名字,但那时我以为籍贯就是故乡。父亲则出生在重庆的南岸,宽阔的长江边是他儿时的乐园。我稍大后,也曾多次带我回去,我又理所当然以为,父亲出生的地方,自然就是我的故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只是有些声音在心底,总是挥之不去,那是每一个雾气还未散去的清晨,装满潲水粪水的板车辗过老街的沉闷声,收水人悠长高亢的吆喝声,各家此起彼伏抽门闩的脆响声、吱呀的推门声,大人唤孩子起床的低语声,老人家早起时惯有的咳嗽声,要上班的人下楼做早饭时脚步的咚咚声……各色声音如风儿拂过屋檐下的风铃,在心底叮铛作响,摇醒我沉睡的记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昨夜,我又回到了童年时生活过的老屋,老屋早已不在,也许是因为熏染了太多人间烟火气,有了自己的魂魄,总是在午夜时分踏着氤氲的夜色,寻梦而来。多少次,在梦中,我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木板,回到那个承载着我太多记忆的老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老街上的老屋是清一色的木制房子,左邻右舍的屋子如亲兄弟一般手与手相挽,肩与肩并立,站成一排,邻里间日常鸡犬相闻,但凡一家有点响动,满街皆知,记得我个子矮小伶牙俐齿的外婆,就经常单挑高大的外公,外公有话说不出,急得满脸通红,拎起手上的拐杖就要打外婆,拐杖往往是还没落下,便被闻声而出的邻居们卸下了。那时的邻里关系,是真正的体现了什么叫"远亲不如近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家的老屋是一栋两层楼高的木屋,一楼临江,二楼临街。老屋风景最美的地方是阳台,凭栏远眺,清清的渠江向东流去、江上漂浮着几只打渔船,江边则蹲着一群群浣洗衣服的姐姐们,宛如一幅动态的中国山水画,侧耳聆听,依稀还能听能姐姐们嬉戏的笑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老屋前的街道在老城的南边,是当时老广安最热闹的交易市场,平时人不多,每逢赶场天,熙熙攘攘挤满了乡里来的人,以街为市,街道两边摆满了交易的小猪仔柴火之类的,赶场那天对于行动不便,平时甚少见人的外公更像是过节一样,一大早便端坐在堂屋门坎前,和门前摆摊的乡里人拉家常,乡里人进城不易,进趟城总得采买点什么回去,逛街时背篓箩筐便成了累赘,我家的堂屋总是热情洋溢地暂时收纳了它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老屋的街沿是大人们最喜欢聚集闲聊的地方,晚饭后搬一张竹凳,端一杯茶,就可以从天南吹到地北。也每当这时,那条街上总有一个穿花短裙的小女孩,最喜欢站在老街中间又唱又跳,好像老街就是她的舞台,但只要街中间远光灯一闪,谁叫一声,车来了,她便惊如兔子般扑进大人怀里。这个小女孩便是小小的我,父母工作忙,从小就跟着外婆外公,每天不是爬陈家婆婆楼梯,便是推吴家婆婆门,都知道我爱吃冬寒菜稀饭,谁家煮了冬寒菜稀饭,只要我在,总得被盛一碗端回家。以致我妈妈来接我回去上学时,看见我吃得胖乎乎的模样,惊讶了好一阵。一到放寒暑假,我就像一只傍晚归巢的小鸟,欢欣鼓舞地飞回到老屋,老屋附近幽长小巷中的每一块青石板,都印下了我的足迹,每一处小人书摊也都留下了我的身影。煎饼摊,锅贴摊更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成年后,离开广安在外生活几十年了,如果现在你再问我故乡在哪里,我则毫不犹豫指向广安,"此心安处是吾乡"。外公、外婆早已不在人世,记忆中的老屋、老街、高大的城墙随着城市变迁也早已荡然无存。但这座城对于我而言,永远是不用想起,更不会忘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千江有水千江月",有江的地方便有水,有水的地方便有月,有我的存在,便有对你的思念。不管身处何方,每当我抬头望月,低头看江时,我便看见了你,我的故乡。</span></p> <p class="ql-block">部分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