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的婚姻第一签

抱新怀旧

我懂事晚，婚姻却动得相对的早。

1992年，正是在我茫茫然寻找事业大门的时候，不经意得来的签文居然向我悄然闪出了一道迷人的玫瑰色霞光。

那是11月的某一天。我因公去湖南开会，会议举办方召集大家去张家界游玩。张家界的奇峰深谷实在让人开眼。我们一行人迈着轻快的步伐从黄龙洞向燕窝寨进发，临近中午，来到了一个紧紧夹在山谷间的大庙前。小憩的时候，大家问出我还没有女朋友，便推着我走向签筒，非要我抽一支婚姻签，探一探我的婚姻之路是否顺畅。

不得已，我双膝跪在蒲团上，匆匆摇出一只签来。

没想到，这支签，让大家吃了一惊，也让我慢慢地相信了命运！

那是一支婚姻签的上上签的第一签！

我从面如弥勒的老和尚手里拿过签文，只见上面写道：

“ 婚姻已然前世定，

今年说来明年娶，

……”

“切！谁信！”

因为当时已近年尾，怎么可能呢？

大家都为我高兴，怂恿我买一挂鞭炮，为我生活中即将充满的瑰丽的的玫瑰色聊表欢欣！而我只是付诸一笑，不以为然地赶路，继续沉醉在那一片特有的湖光山色之中。

谁知，命运之神却很严肃地兑现着她对我的安排。

12月的一个晚上，我正坐在4号教学楼的办公室里，看着闲书。突然，有人敲门。我开门，迎进来的是本系的王教师，身后站着一位年轻的女孩。

王老师很简单地把我们俩相互介绍了一下，便说，“你们好好谈谈吧。”就匆匆走了。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黑发齐肩，脸颊绯红，朝我低眉一笑，便坐下，聊了起来。没想到，这一聊就没有止歇。

教稼台下，周原垄间，我们聊麦浪散发出的醉人谷香。

渭水河畔，黄土坡上，我们聊秦川飘荡着的历史风云。

一直聊到婚嫁，她竟然没有问我的家庭背景，让我颇觉惶恐。

我在农村长大，虽然读过书，对未来有渴望有憧憬，但是骨子里所携带的是一股股农村的土味，从本质上还是把自己定义成一个农民。我当时尽管涉世未深，还是约略知道世俗的眼光是如何地打量象我这样一个木讷青年的。因此，我始终怀抱着一颗自省自卑的心，不敢对爱情婚姻有所展望。还莫名其妙的清高！拒绝接受被我认为是庸俗的一切人和事。这意味着我刚刚悬起的人生风帆会在行程中遭遇危险可怕的风浪，任何想与我同舟共济的人无疑会被牵涉其中。

因此，这种时刻涌起的思绪，让我在犹豫中放弃了主动性。

“ 我们结婚吧？！”

有一天，她问。

“ 我不求大富大贵，我觉得你人好。”

我无法拒绝，就这样，我被爱情的潮流推搡着停泊到了幸福的彼岸。

没有奢华的宴席，没有冲天的炮仗，没有朋友的陪伴。不食人间烟火的两个人，不理会人间的条陈，将婚礼做到了极简。94年5月8日，我们去了位于终南山南麓的道教圣地楼观台。信步走在幽静的溪边，我们领略清泉的奔流；抬头仰望青翠的山峰，我们欣赏林涛的回响；凝神翻看着深邃的《道德经》，我们共悟老子的教诲：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

　 “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

我们在黑水河边的仙游寺徜徉。唐代诗人白居易曾经在这里留下了令人扼腕的《长恨歌》。从这首诗篇之中，我们拂去沉重的迷烟，只记下了两句绝唱：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那天，风和云淡，天日朗朗，我们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入了二人世界。

慢慢的，我体会到了以前读过的那句话，“好女人是一所学校”。从她这所学校里，我根本不能毕业。她的节俭，是她与生俱来的一种生活态度，不随手头的松紧而有任何改变。记得结婚那年回老家探亲，我们上街上去买洗发精。她说:“比我们那儿的贵”，就走了。那个店老板恰好是从我们村嫁出去的，有一次回村遇到我父亲，说到这件事情。我父亲听了笑得合不拢嘴，逢人便说我找到了会过日子的好媳妇。当别人都穿名牌衣服挎名牌手袋的时候，她的衣橱里却还挂着一、二十年前的衣服。

我实在过意不去的时候，就说：“你也买件把名牌衣服吧？”，或者：“给你也买一个带牌子的手袋吧？”。她就反问：“要名牌干啥？”我同样不信名牌，也回答不上来，只知道女人多少有点虚荣心，需要一点东西来装点门面；可她根本没有。我自然不敢擅自给她买，怕她骂。

我虽然出身清贫，但也是从小就由父母哥哥姐姐宠大的，没有学会干家务活。柴米油盐、锅碗瓢盆，这些生活的基本音符，都被她一股脑地装在了心里，独自盘算敲打出精致的交响。我几乎成了“甩手掌柜”，在她一手操持的乾坤里享受着日月星光。

她与我的生长环境截然不同，虽然父母都是教授，但从不矫情。孩子出生后，我想换一个工作生活环境，外出做博士后研究。那几年里，她独自一人承受着哺育孩子的辛劳，同时承担大学繁重的教学任务，还要攻读博士学位。我父母因为年迈不能前去帮她照看孩子，她不但毫无怨言，还按时给我父母寄去生活费，让我至今感动不已。想到现在一些年轻的母亲需要几代人的帮忙才能应付孩子的吃喝拉撒，她真可以算得上是个“铁人”了。

　　转瞬之间，我们已经结婚28年了。回忆这些年共同走过的时光，看着她在家里忙碌的身影，我的心里又升腾起无限感慨。我常常自问，我究竟有什么样的前世，修来了如此幸福的今生。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和她一起再回到武陵源的那座大庙前，放几挂鞭炮，磕几个头，还一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