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答答的栀子，静悄悄地开

山石

阳台上的栀子背着我悄悄地开花了，一股微微的清香漂进我的鼻孔，让我一阵惊喜。 多日前，当栀子刚刚露出米粒大小的花苞时，我就每天要去看几次，心怕它突然怒放，失去了那动人心魄的美妙时刻。看见花苞一点一点地长大，想在它即将开放的时候，用延迟摄影技术把它绽放花瓣的样子拍下来，可还是错过了时机。 我喜欢栀子花。很小的时候，姐姐不知从哪里摘到两朵栀子花，她把它撇戴在头上，那香气远远的都能闻到。我追着姐姐要靠近她的头去闻，可她不准，怕我把花给弄坏了。 桐梓坪，离我家老远老远，那里的一家院子里住着曹婆婆。曹婆婆约摸五六十岁，却头发早已白完，背也微陀了，一双尖尖脚，走起路来有些往前蹿，只有那双眼睛还炯炯有神。她说出话来轻言细语，还带有文化人的语调。据大人说，她娘家是个大户人家，因此她读过不少的书。曹婆婆家院子用乱石头围了一米多高，里面种有好多的栀子花，每到春天，花开繁茂，满院子里香气四溢，围墙都挡不住。有一天我割草路过，经不起那花香的诱惑，就想翻进院子去偷两朵，没想被曹婆婆发现。当我把手伸向花枝正准备摘下时，忽见阳光投射下一个人影，吓得我打了两个冷颤，立即把手收了回来，心想完了，完了！可那曹婆婆却面露微笑看着我，问：“这花好看吧？”，“花香吗？”又说：“男娃儿也喜欢花？”她看着我那既害怕又羞愧的样子，咯咯咯地笑。听了她这话，我全身一阵发热，满脸通红，恨不得地下有个洞立即钻进去。然而，她弯下腰，摘下两朵最大即将开放的栀子花递给我说：“今年气候好，栀子花也结得多，开得好。”又说：“花谁不喜欢呢？男人女人都喜欢，古时候许多写花的诗词都是男人写的。”我接过她的花，说了声谢谢，拖着沉重的步子准备离开。临别，她还不忘叮嘱了一句：“不要用手捏到花瓣哟，回去找根线串起来挂在颈子上，香味可以多管两天。” 这件关于栀子花的事，让我至今难忘。我一直记着曹婆婆说的那句话：“古时候许多写花的诗词都是男人写的”。但我小时候没有钱买书，工作后又没有多少时间看书。如今，互联网时代了，我就常上网搜看关于描写花的诗词，果然，写花的诗词似乎无穷无尽。从先秦的诗经到战国的楚辞，从汉代的乐府到唐诗、宋词、元曲，直至今天的白话诗，诗词里就是花的海洋，而在这花的海洋里，畅游最多最欢的则是男人。男人喜欢花，更喜欢借花写诗抒情，我想，这大概是因为花艳丽芬芳，代表着美好与浪漫吧。 男人爱花，意味着他追求漂亮、热爱生活，也说明这样的男人有一定的修养和文化内涵。你看古代的很多文人，就是把自己的性情与花联系在一起的。陶渊明喜欢菊花，因为菊花超凡脱俗，象征高洁。一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就把他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想要隐居山林的思想情绪描写得淋漓尽致。杨万里喜欢荷花，他的《小池》将泉眼、细流、树阴、荷叶和蜻蜓共同构成了一幅生动又有情趣的画面展现在诗里，让人感到生活无比的美好。要说写栀子花的诗写得好，恐怕要数明代宗朱祁钰了。他在他的《栀子花》诗里是如是描写栀子花的：“抽白媲黄总称才，谁遣山栀入画来？似为诗家少知己，杜陵吟罢不曾开。”栀子花看到诗人，就忽然出现在诗人眼前，花枝招展，好象只有杜甫才知道她的美貌，除此再也没有知已。这是多么美妙的赞美啊！在朱祁钰的笔下，栀子花简直就是仙女一般的存在。 诗人喜欢花，其实也是用花来代表自己对人生的一种追求。 我小时候喜欢栀子花，是因为它的香。长大后，我喜欢它，是因为有了更多的体验感。栀子花易栽易种，房前屋后，只要有土，能够接受雨露阳光的地方就可以栽种，平时也不需要你过多的养护。如果你买回的是一株有花苞的栀子，种下它，三天两头浇点儿水、施点儿肥，剩下的就只等花开了。栀子一年四季长青常绿，在众多花卉中少见。我没有房前屋后的花园，只有一块挑出房间的小露台。自从种上了一株栀子花，无论春夏秋冬，一走入阳台，就能看到它那郁郁葱茏的绿叶，好心情更添喜色，如若郁闷，顿觉开朗。 每年五六月，是栀子花开的季节，那是我最期待的时候，就像期盼久不回家的爱人。直到某一天清晨，花悄悄地绽放开来，一觉醒来，窗外拥进一股扑鼻的清香，顿觉心清气爽，一整天都会开开心心。入夜，蓝天下，太阳下了山，月亮又爬上来，乳白色的光亮洒落在花瓣上，花朵洁白无瑕，给人一种神秘感，于是，你会一整夜都在美梦中度过。如果你只是一人在家，窗前的月光之下，有一钵栀子花正在怒放吐露芳香，随着沁人心脾的香气扑面而来，也许你会想入非非，产生许多联想。我今天就一个人在家，看着月光下栀子花羞答答的样子，就连我这样一个不会写诗的人也浮想联翩，哼出了一首栀子花诗来：露湿栀叶润百花，冰魂雪魄洁无瑕。夜来空对窗前月，暗送清香入我家。 此时的夜深了，风静了，上玄月也悄悄地离开我的视野，只有那栀子花的芳香在静夜里流淌。 故乡的栀子花钤，印在一个人流年不息的岁月里，它和山川风物一样，超越了自然和嗅觉的意义，给心灵以慰藉，在纤毫毕现的生命意境里，托起春日的灵魂和歌声。这一夜，我又将在美梦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