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何家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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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何家沟，河水澄澈，水草丰茂，风景秀丽。平静无波的河面上横跨着一座小木桥，将两岸紧紧地连接在一起。行走在几乎与水面平行的小桥上，可以清晰地看见河水中逆流而上的鱼儿，以及河面上嬉戏的麻鸭与白鹅……尽管小桥历经多次修缮，却始终保持着那份质朴的乡土气息。

小桥距离我家不过数百米之遥，推开窗户便可尽览桥的全貌。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桥上行人络绎不绝，偶尔还能听到起早放牛的孩子在桥上吟唱。

夕阳西下，暮霭沉沉，小桥便迎来归家的社员。他们或是步行，或是骑着自行车，又或是乘坐拖拉机、马车匆匆而过。“嘟嘟”的马达声，伴着男女社员的欢声笑语，在平波如镜的河面上轻轻回荡，构成了一幅温馨绚丽的画面。然而，这如诗如画般的美丽景色，早已深埋于岁月的长河之中……

说起何家沟，最令人难忘的并非夏日里绿意清幽、鲜花怒放的景色，而是冬日里风雪交加、霜花满枝的壮丽景观。每当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携带着漫天飞雪降临，原本喧嚣的河水顿时变得宁静。站在银装素裹的河岸边，远眺何家沟，一片寂寥空旷，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浩然一色的冰雪覆盖。

河岸的对面，是有着九百多年历史的金代古城遗址“半拉城子”。遥望河岸上斑驳陆离的土墙内，炊烟袅袅，鸡鸣犬吠；厚厚的积雪覆盖下的那一座座土坯房，与河岸上姿态万千、独具风韵的雾凇交相辉映。在阳光的照耀下，银光闪烁，宛如一颗颗珍珠散落于河滩上。

冬季的何家沟，美得令人窒息，如同一幅大气磅礴的壮美画卷，又如一首含义深刻的小诗，让人陶醉不已。正如唐代诗人朱湾所描绘的那样：“千门万户雪花浮，点点无声落瓦沟。全似玉尘消更积，半成冰片结还流。”美丽的何家沟，陪伴我度过了童年的无忧无虑，青年的意气风发，成为我心中一条永不干涸的小河，永远流淌在我记忆的深处。

学校放寒假了，我的心如同夜空中的繁星，熠熠生辉。那份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觉，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因为唯有在这假期，我才能与同学们悠然自得地相聚，尽情享受属于我们的时光。何家沟便成了我们这群孩子每日必到的乐园。

假期中，除了必要的学习，我每天都与小伙伴们在何家沟里打雪仗，堆雪人，打爬犁，抽冰尜，每一种游戏都让我乐此不疲。那种执着与欢乐，是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

我是一个比较任性且叛逆的孩子，母亲对我总是放心不下。每天晨起，母亲就像天气预报一样，准到分毫不差，一遍遍地重复着学习的重要性。这些逆耳的陈词滥调，无论重复多少遍，都是万变不离其宗，令我心生厌烦。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环境的变化，我的叛逆心理愈发强烈，变得越来越不听话，还常与母亲顶嘴。有时，明知顶嘴的后果是棍棒相加，但性格执拗的我无所畏惧。或许顶嘴次数多了，母亲便会认为我顽固不化，无可救药，常常对我大发雷霆。母亲的怒吼声，震耳欲聋，隔着一堵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让视自尊心为生命的我感到巨大心理压力。

说来也怪，每当母亲教训我的时候，总会有邻居前来“帮腔”，让我心中很不爽。我不喜欢这些无休止的说教。然而，也有不同声音为我辩护，那就是我家前院儿的范大姐。她的一句话，不仅彻底改变了母亲对我的看法，也改变了母亲过于武断的教育方式，让我心中倍感温暖。

范大姐从事职工教育多年，教育孩子颇有心得。虽说我不晓得她是领导，还是老师，但她无疑是我们这条小街上屈指可数的很有见识的文化人。范大姐比母亲年轻几岁，由于辈分关系，她也只能与我姐弟相称。

一天，范大姐来我家接她母亲回家吃饭。临行时，她说了一番关切而温暖的话语：“四婶啊！小孩子淘气并不可怕，关键在于家长怎样去教育和引导孩子。俗话说‘淘小子出好样的’并非没有道理。我们做家长的，不应该过分干涉孩子的学习和生活，要给予他们足够的自由时间和空间，这样才能让孩子像小树一样茁壮成长！”

范大姐的一席话，深深触动了我和母亲的心弦。自此之后，母亲不再为我顾虑重重，我也仿佛卸下了重担，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心情格外舒畅。自那以后，母亲对我的学习和娱乐活动放宽了限制。

那时候，学校为了丰富学生假期生活，老师常常带领一群热爱冰上运动的孩子们，利用学校废弃的炉渣，在校园里围起一片约有两个篮球场大小的地方，用自来水浇灌出一个椭圆形的滑冰场，供师生们假期锻炼身体。尽管这样的人造冰场相比天然冰场有其不足之处，需要定期浇水，以保持冰面的光滑与整洁，但这也成为师生们冰上活动的一大乐趣。

学校组织的勤工俭学活动本意虽好，却也让参与活动的学生吃尽苦头。每次组织浇冰场活动，至少需要耗费一两个小时才能完成任务。因此，时常有老师发现，那些能默默无闻坚守现场的学生，往往会冻伤鼻子或耳朵，令人感到他们的自觉与诚实，也不免觉得他们有些天真。虽然我的思想境界不及他们高尚，但每次参加活动时，母亲都会将我“全副武装”，生怕我受凉，恨不得把家里的棉被裹在身上才会安心。

我穿着厚重，干起活来从不畏寒，亦不惧累，但有一个坏习惯始终无法改掉——干活时总是毛手毛脚，不管不顾。每次参加活动后，都会全身湿透，冷风吹过，厚厚的棉衣上便会结成一层亮晶晶、硬邦邦的“盔甲”，行走异常困难，回家后免不了遭受母亲的责备。

来学校冰场滑冰的学生络绎不绝，磕磕碰碰的事情时有发生，许多家长因此不愿意让孩子参加学校的冰上活动。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许多家庭买不起冰刀鞋。老师们非常理解家长的顾虑，深知贫困家庭无力承担这些费用，遂而不再强求学生统一活动，给予我们这些贫寒家庭孩子一个更为自由的活动空间。

我喜欢与小伙伴们在自然环境中共享快乐时光。这不仅令人心情愉悦，亦无需背负心理负担，还能避免向父母索要费用的尴尬。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家房后的何家沟，便是大自然赋予我们的冰上乐园。在这里嬉戏打闹，无需顾虑时间与地点，小伙伴们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冬日里的那一抹暖阳。

我几乎每天都与小伙伴们聚集于此嬉戏。久而久之，那颗贪玩的心如野草般疯长，有时甚至忘却了学习，一玩就是半晌，气得母亲愁眉不展。

起初，母亲总是耐心劝导，试图让我明白学习的重要性。然而，时间久了，母亲发现我的顽固并未有所改变，对我实施更加严厉的看管。即便是参加学校集体活动，亦要严格审查，若说不出正当理由，休想跨出家门半步。这种束缚仿佛巨石压心，我都快急出“火链症”了。

我懂得母亲的良苦用心，她担心我会荒废学业，害怕我受其不良影响，变成一个毫无教养的“问题少年”。

在我家这条小街上，确实存在不少性格暴躁，喜欢打架斗殴的孩子。这些“品行不端”的孩子多数来自贫寒家庭，他们内心异常坚韧，聪明且有主见。或许是因为生活贫困，家中孩子多，父母无暇顾及，才使得他们自幼养成了桀骜不驯的性格，动辄因小事与人争执，哪怕只是轻蔑的眼神儿或嘲讽的语言，都能引发一场混战。

我非常理解他们的处境，因而，即便是面对母亲的责备，我也未曾放弃与他们交往。因为彼此皆是从贫穷中成长起来的孩子，经历过生活的不易，亦承受过他人的轻视或歧视。所以我坚信，不应因一时的挫折而彻底否定一切，亦无须一噎之故，绝谷不食，断绝与他们的联系。

我的老师曾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尽管母亲对我与这些小伙伴们的交往心存疑虑，但我依然与小伙伴们保持密切关系，并与之同写作业，同堆雪人，同打雪仗，共同度过假期的美好时光。

艰苦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孩子，最显著的特点便是不娇气，能够经得住狂风暴雨的洗礼。我们这群穷孩子，从不畏惧严寒酷暑，亦不惧怕生活艰难，从小便练就了一颗坚韧、豁达、睿智的心。虽说年纪小，但胆量和意志力却丝毫不逊成年人，每个人都具有挑战自我的勇气。正如邻居大妈所言：“给个梯子就敢上天去摘太阳。”我们确实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识。

艰苦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孩子，最显著的特点便是不娇气，能够经得住狂风暴雨的洗礼。我们这群穷孩子，从不畏惧严寒酷暑，亦不惧怕生活艰难，从小便练就了一颗坚韧、豁达、睿智的心。虽说年纪小，但胆量和意志力却丝毫不逊成年人，每个人都具有挑战自我的勇气。正如邻居大妈所言：“给个梯子就敢上天去摘太阳。”我们确实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识。

寒风无法阻挡我外出的脚步，尽管母亲看管得很严，门关得很紧，也未必锁住我向往外面世界的心。我常常趁母亲不在家时，戴上母亲为我买的狗皮帽子和父亲单位发的棉手闷子，扛着父亲为我精心制作的木爬犁，与小伙伴们笑逐颜开地在何家沟追逐嬉戏。那令人开心的场景，至今萦绕在我的心头。

那时的何家沟，河水流经区域开阔，是一个天然的风口地带。呼啸的西北风横扫何家沟南北，风力强劲，刮起的雪花打在脸上，如同刀割般疼痛。别说长时间在河面上玩耍，就是站上几分钟，手脚就会冻得发麻、耳朵发痒。这正是东北人常说的“小鬼龇牙”的恶劣天气。

学校放假不久，我便与几位同学相约去何家沟打爬犁。由于何家沟优质的冰面早已被他人抢占，小伙伴们也不好意思与年幼的孩子争抢地盘。于是，我们在石峰同学的提议下，很不情愿地离开了这里，向河对面的一座高高的大雪坡缓缓走去。

远眺那座巍峨的雪坡，约有五层楼之高，隐约可见一群年龄各异的孩子正轮流从雪坡顶端往下放爬犁。或许是因为坡度陡峭的缘故，那些疾驶而下的爬犁仿佛一列列火车，风驰电掣般直奔坡底，激起一片片如雪崩般的壮丽雪雾，既惊险又刺激。对于胆怯的人而言，这无疑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目睹此景，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眼前的雪坡既陡峭又滑腻， 攀爬起来颇为费力。尚未爬到半程，我身上厚重的棉衣已被汗水浸透。尤其是头上戴的帽子和后背，已凝结成一层薄霜，连胡须和眉毛都染上了白色，倘若戴上一顶红色帽子，简直就像一位活脱脱的圣诞老人。

在这群孩子中，我个头最矮，体力最弱。我性格胆小，做任何事都喜欢寻求依靠，依赖性极强，即便是打爬犁，我也总是跟随经验丰富的人，这样才能感到心中踏实。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像我这般胆小如鼠的人，竟意外地站到了队伍的最前列。原本我是第三位，但因为前两位临阵退缩，我被迫成了“领头羊”，不知不觉地当起了“火车头”的角色。

在一位不知姓名的大男孩儿的指挥下，我和其他孩子一样，乖巧地趴在坚固厚实的爬犁上静候指令。望着雪坡下朦胧的河面，我紧张的双手紧紧握住爬犁的木梁，低头不语，心情紧张得连手套里的大拇指都感到湿漉漉的。

随着一声“开始”的口令响起，我顿时后悔不已，想要更换位置却为时已晚。我紧闭双眼，颤抖的双脚不由自主地抬起来了，身下的爬犁宛如飞速的子弹，“嗖”的一声冲向了万丈“深渊”。伴着孩子们的呐喊声和弥漫的雪雾，我仿佛置身于云雾之中，双眼什么都看不见。在一片混乱中，我突然失去了控制，只听“咔嚓”一声，连人带爬犁一同跌入了坡底一个深不见底的大雪坑中……

当雪雾渐渐散去，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是一片凌乱。我率先冲出了雪道，紧随其后的孩子们也纷纷跌入雪坑，有的甚至一头撞进了树丛，满身皆是雪花，连裤裆里也塞满了冰冷的雪块，引得大家哄堂大笑。我摔得尤为严重，额头划出了一道深邃的血痕，鲜血浸染了洁白的雪地。在同学的帮助下，我勉强站起身，这才发现头部受伤。

小平同学反应迅速，即刻从口袋里掏出几张褶皱般白纸，贴在我流血的伤口上。由于大家皆未戴防护用品，只能用纸张暂时止血。在同学们的帮助下，我拆下母亲刚缝制好的并洗干净的帽里子布，裹住伤口，小平同学又将他的围脖紧紧缠在我的头上，然后把我戴的狗皮帽子系得严严实实。爱美的小平还特意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镜子让我照，那一刻，我仿佛从战场归来的伤兵，狼狈不堪。至今，我的额头上仍留有一道凸起的疤痕。

因我头部受伤，这次活动不得不草草地收场，然而大家仍意犹未尽。在石峰同学的提议下，稍作休整后，我们再次回到了来时遇到的那片简易滑冰场，决定在这光滑如镜的冰场上进行一场打爬犁比赛。

争强好胜的我并未立即离场。我和大家一样，手握撑竿，腰背前倾，两腿叉开，用力支撑着脚下的那个不太争气的木爬犁。我的体力似乎已经消耗殆尽，尽管拼尽全力，但脚下的爬犁很不给力，很快就被其他小伙伴远远地甩在后面。我落伍了，但心中却依旧不甘。

夕阳西下，余晖洒满大地，一天的欢笑声在落日余晖中渐渐消散。 望着雪地上那一行行凌乱的足迹，心中五味杂陈。此刻，我才意识到该完成的作业尚未动笔，回家后不知如何面对一直为我担忧的母亲。

回忆起儿时的那些趣事，阵阵温暖。尽管有些行为显得简单，冲动，幼稚，甚至愚蠢可笑，但每一件事情都值得细细品味。一路走来，我深深地体会到，无论生活多么艰苦，社会多么复杂，我们都要选择快乐的生活。唯有选择快乐，才能保持积极的生活态度，让生活更加美好。

美丽的何家沟，是我儿时的记忆，亦是我生命中难以忘怀的篇章。那里承载着我许许多多童年时的往事，承载着我对故乡的深厚情感。尽管岁月已在我两鬓留下斑白，容颜不再年轻，但我闲暇之余，我仍会常常回到何家沟河畔。在奔腾不息的河水中寻找我童年的影子，在永不停歇的脚步中寻觅片刻的宁静，让疲惫的心灵在静谧中感受生活的美好。

《流淌的岁月》之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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