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坚强人生

查旺春

<p class="ql-block">父亲的坚强人生</p><p class="ql-block"> 文/查旺春</p><p class="ql-block"> 父亲曾经经过多次算命。算命先生屡屡总是说:父亲最多能活64岁。64岁后又说:父亲积德,做了好事,阎王爷给他加寿,加到72岁。72岁后,算命先生说,你这命,我算不了。最后,我的父亲,89岁,寿终正寝。</p><p class="ql-block"> 89岁,89个春夏秋冬。要经历多少风风雨雨,多少坎坎坷坷,只有老天知道。然而,老天又不会告诉我。只有父亲自己知道,可惜他老人家,已是驾鹤西奔。即使他健在,又有多少是他的至伤至痛,我也不愿再在刚刚结痂的伤口上撒上一把盐。又有多多少少不堪回首的往事深深地埋藏在他老人家的心底。多少酸甜苦辣咸,只有他独自品尝。即算是苦似黄连,也只能他独自吞咽。</p><p class="ql-block"> 我只能从周围邻里,民间传闻中寻觅一些父亲的足迹,探索他老人家坎坷的人生。</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亲,生于1920年。风云变幻的时代,造就了父亲敢于挑战、敢于应对、乐于承受的坚强性格,陶冶出淳厚纯朴的乡风熏陶了正直善良的个性。</p><p class="ql-block"> 也许是老天嫉才,父亲五岁的时候,与天下所有懵懂少年一样,充满 好奇心。他在田土中发现一枚未打响的子弹。为了探个究竟,不假思索地,拿到石头上用小石头敲打。当子弹被敲开后,他当即变得血肉模糊。要不是邻居、乡亲相处和睦,当即将他抬至英山县医院,哪里还有我的父亲。</p><p class="ql-block"> 也许是,老天惜才,遭此大难而未死,还给留下了一只眼睛。难怪民间传说,太聪明的人,只有带些残疾才寿长。从此只剩一只左眼相伴父亲八十多个春秋。</p><p class="ql-block"> 幸好老天怜悯,遭此大难,不但能留下父亲的性命和一只眼睛,还没夺走聪慧的灵性。</p><p class="ql-block"> 父亲八岁开始师从田勖仁先生,因父亲的聪慧,深得先生器重。父亲十岁那年清明,和同学一起徒步去仙人台朝拜。翌日回到学堂,先生以严厉的姿态训斥学生:“你们未经过批准,擅自逃学,去了仙人台。说说有没有带礼物回来,带了礼物的免打。”父亲知道,先生是在考验他们。当即,父亲呈上一首:</p><p class="ql-block">夙知此地有仙台,今日登临觉快哉。</p><p class="ql-block">举首一轮红日近;回眸几多白云隈。</p><p class="ql-block">奇花异草招人赏;绿水青山动我怀 。</p><p class="ql-block">好景暂时观不尽,天缘有份待重来。</p><p class="ql-block"> 此后更蒙先生钟爱。后因田老先生外出游学。父亲又师从安徽太湖吴礼忠先生。前前后后,父亲读书六年半。</p><p class="ql-block"> 父亲十五岁时,乡民们拥戴,聚集附近学童,父亲开始教书生涯。三年后,被当时的国民党张榜区区长査春舫推荐,任当时的龙井保保长。鉴于当时国、共的激烈争端,父亲是左右两难。他曾因不忍心乡里乡亲,为作最后垂死挣扎的国民党当炮灰,偷偷放走被抓来的壮丁。(这次偷放的壮丁中,有人在解放后残酷的运动中,专程到四流山为我父亲喊冤叫屈,救过我父亲的命,后文有述)。自后,父亲坚辞保长职务,继续教书。</p><p class="ql-block"> 1946年秋天的一个晚上。父亲不在家,一位姓林的新四军伤员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敲门。母亲为他包扎伤口,弄些饭吃后,赶紧又趁夜幕将他送往靠英山那边山路,让他赶快逃走。不多久,有人向自卫队举报,说我家窝藏新四军,当即怀着身孕的母亲和两个哥哥(均幼殤)被自卫队抓到新屋塆官厅,要在何铺教书的父亲回来换。父亲闻讯后,马不停蹄地赶回。父亲至新屋塆,当即被五花大绑,囚禁在官厅。被通知:可由当地名流以资保释,如无人保释,将押往武汉执行枪决。我的大舅父田忆亭当时在英山也算名流。闻讯,迅速筹集款项,积极营救。只可惜,大舅父钱款尚未凑齐,父亲已在去武汉的途中。</p><p class="ql-block">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父亲被解至浠水査儿山交接,接收人是一位的国民党连长。填表时他见我父亲字写得好,留下好感。偷偷将我父亲叫到僻静处询问。他深知,我父亲如果被解到武汉,是绝不可能留下性命。加上听说我父是因为偷放共产党。他本来就看不惯国民党,同情共产党,对我父深感敬佩,冒着生命危险偷释放了我父亲。分手时,我父亲再三询问他的大名,他只告诉我父亲,他姓彭。</p><p class="ql-block"> 父亲拖着疲惫不堪身体,脚踏几寸深的积雪,赶往英山峻岭沟,向我的大舅陈述详情。大舅感叹,真是急难之时遇贵人。</p><p class="ql-block"> 至1953年,国家进行三反五反、清理阶级队伍、镇压反革命。有人说父亲是国民党党员,当过伪保长。甚至无中生有,说我父亲谋害了新四军老林。工作组组长陈仕典紧急召回在何铺泡桐树凉亭教书的父亲,召开批斗会。</p><p class="ql-block"> 自古说:好人有好报。真的不假。这时候,地方正义之士纷纷为我父亲作证,喊冤,鸣不平。更为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年被放的壮丁中,有乌沙畈的詹xx(我不知道名字,父亲也不知道)。当时他已过世,他的遗孀拖着被包裹的三寸小脚,专门赶来为我父亲喊冤、证明。毕竟当时的干部还是至通人性。陈组长,当时表态,父亲没有历史问题,不在被镇压的范围之列。并督促我父亲迅速返回学校,免得耽误学生。</p><p class="ql-block"> 其间,初解放的祖国,百废待兴。父亲因不忍他的胞弟、我的亲叔忍饥挨饿,求借无门。竟将国家发给他们的供应证给我叔叔去取粮,而被处分 。1954年,又因蕲春县在刘河胡凉亭办的教师培训班聚餐中,和同事闹矛盾,被汤局长不点名的批评,愤而离校,以握笔之手持锄。</p><p class="ql-block"> 接二连三,长、次兄长前后夭折。陆陆续续,一位残废的哥哥、三位姐姐、还有懵懵懂懂的我和小弟 ,相继降临人世,生活是何等艰难,可想而知。</p><p class="ql-block"> 幸亏当年的人仁义。那饥寒交迫的年代,邻里乡亲、亲戚朋友、以及父亲的同事、学生。纷纷伸出援助之手,雪中送炭。</p><p class="ql-block"> 当年的田桥公社办公室黄子荣主任,是我父亲的学生,看到父亲在搭田岸,脱下鞋袜 ,恭而且敬地来到父亲身边,询问家中境况。母亲生我们的时候,红糖紧缺,黄主任千方百计买到,送到我的家中。父亲当年的同事詹云萼老师、査佐辅大叔、詹茂斋先生等等,屡屡托人带来问候。</p><p class="ql-block"> 一颗颗滚烫的心,一双双温暖的手,辅佐着父亲的坚强,相助度过艰难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1956、1957年,县教育局两次下通知要求父亲,重返教育阵地。并送来开水瓶,棉絮。父亲将水瓶、棉絮收下,换取红薯,充作救命粮。但还是不愿去教书。</p><p class="ql-block"> 我是1963年出生的,当时父亲已经43岁。文化大革命的时候,父亲出于无奈,亲自挑着两担心爱的书文,连同他的国民党党员证书,投入火海。我依稀还记得父亲当时的满眼泪痕。</p><p class="ql-block"> 年幼时,父母日以继夜辛苦操劳。尤其是秋收的时候,白天要忙于收割,脱粒只好在晚上。逢有脱粒的时候,父母即使再疲劳,也不会放弃,是因为参与脱粒的人员可享受一顿聚餐的米饭。这可是不可多得的美事啊!然而,我的父母依然没有饱饭吃。他们舍不得吃一口,全部带回,让给我们兄弟姐妹分享。</p><p class="ql-block"> 1979年,国家处于拨乱反正、平反、恢复工作籍的时代。当时父亲的同事,朋友,甚至蕲春县史志办公室的邵登云、陈湘、钱宾雁老师等,纷纷规劝我的父亲:申请平反、恢复工作籍,邵、陈、钱老师均表示尽心竭力。当时,田桥公社书记田德贵,办公室主任黄子荣,妇联主任郭美珍都是父亲的学生,如果父亲写好申请,恢复工作籍,应该不是问题。父亲只是一句话:“我老了,什么也不想了。”当他们再次劝告父亲:“不为自己着想,也算儿孙考虑吧!”父亲回答:“儿孙有用不靠我,儿孙无用,我去搞来也无益。”</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和父亲交谈的时候询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平反、恢复工作籍?他回答我:经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和他一行的有的被共产党镇压,有的被吓死。而他历尽艰难坎坷,尚能安然无恙,还能有我和我的兄弟姐姐,后继有人,也算是老天对他的厚待。他知足了,再无他求。</p><p class="ql-block"> 我成家后,父亲已是古稀之年,我虽然竭力行孝,无奈手长袖短,难免不留下许许多多的遗憾。</p><p class="ql-block"> 二00八年冬天,百年未遇的大雪降临时,父亲,走完了人生最后的旅程。</p><p class="ql-block"> 父亲,我敬爱的父亲!我不敢用“光辉、伟大”形容我的父亲;但用“光明磊落,坚强不屈,”应当是当之无愧,恰如其分。</p><p class="ql-block"> 值此父亲仙逝十周年之际,谨以此文敬献我敬爱的父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