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期----上海疫情笔记（三）生活

善的力量

活动的空间从来没有过如此得狭小，而且是整座城所有的人都生活在各自狭小的格子里。小得只剩下耗费一生甚至两代人的积蓄至今仍然没有还清的那一片逼仄的空间里。即便是住别墅，也只能是楼上楼下而已。合租的人更不用说，分得得活动空间就更加的小，就好像是坐了卧铺火车，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躺着，偶尔到窗前放放风，去洗手间上上厕所。无论一家人是两口，还是三五口，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不能出去，连宠物也是一样的。望着室外空旷的城市街道和春天空无一人的公园，浪费得令人痛心。

飞车街愈静，鸟鸣城更寂

生活也从开始的没有规律开始变得有规律。大把的时间仿佛是突然间中了彩票大奖，开始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花。刷屏，熬夜，聊天，上网，打牌，发呆，吃饭，睡觉，后来越来越简单了，就只剩下三餐，刷屏和睡觉了。所以，规律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过的久了，生活也就有了规律，无论这规律是健康的还是不健康的。

生活有了规律，也就过的快了。这个道理和粘贴复制一样，不用动脑思考就能进行。日子虽然过的快，但不是能看到曙光的，如果以看到曙光来算计，日子就又过得慢了。

日复一日，如同复制和黏贴

在封闭的空间里生活，过去的一切欲望和需要统统收敛，变得简单而又单纯。在开始的日子，向来不为吃饭担忧的人们，开始担忧起温饱问题来了。突然感受到生活和生存不是一回事。生活是生存以及生存之上的各种社会活动，而生存只是吃饱穿暖，有安全感。日子突然从生活过到了生存的层次，顿时觉得某种令人恐惧的东西离自己已经很近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它的冷。在马斯洛描述的人的需要层次理论中，生存是第一层次的问题，在平常的日子，人们无需为三餐担忧，甚至要变着方法去吃，然尔现在只要求能有最基本的米面和蔬菜，如果能有富裕的米面和蔬菜，那就是最宝贵的财富了。在接近食物弹尽粮绝的日子，人们才发现生存的绝望原来离自己那么近。偶尔想想书中描述的饥馑年代和易子而食的恐怖故事，令人不寒而栗。

魔都挣钱何所营，一家老小口中食

来都市淘金的打工族，倘若有正式的工作，还可以靠微薄的工资支撑，若是临时出卖劳力的，那只能蜷缩在出租屋里，紧衣缩食地度日如年。故乡是回不去的，自己的劳力又无处可售。只能在狭小的空间里做着两个梦，一个是淘到金子的梦，一个是回到故乡的梦。

在富裕的年代，很少有人储备大量的粮食在家。平时的购物十分方便，甚至可以足不户。出户也是唾手可得的美食，大多时候还要挑挑拣拣，专挑新奇特的口味。不远千里去吃一美味佳肴，那也只是飞几个小时的时间，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金钱。然而现在，突然发现，能购买到食物就是一种幸福了。商人是逐利的，快递也是逐利的，于是价格翻倍再翻倍，总是不愁卖不出去，而大多担心买不到东西。钱本来就是一个数字，买不到，那就是一个无用的数字。电子支付的年代，让钱失去了沉甸甸的分量，只要扫一扫码，都是滴的一声，1分钱和1万元没有什么区别。

高风险，高回报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最原始的“以物易物”出现了。这种跳跃了货币进行的直接交换，不是源于生产的不平衡，而是储藏的不平衡。几颗青菜可以换半瓶酱油，一颗大葱可以换半斤白面，这直接就是对以金融中心著称的都市的最大的蔑视。

与生活息息相关的救援物资在最后的一公里，缓缓地停下了脚步。这个城市几天之间已经成为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大兽，而食物就近在仅在咫尺却不可得。相对于这个庞大的胃口，再多的食物都能吞下，但是在食物与都市之间之间，却仿佛有一扇坚固的钢栅不得而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新鲜的蔬果成为滋生细菌的温床而逐渐腐败。当食物进入城市之后，却又不知道去了哪里，人们只能在微信的图片里和视频里与它们面面相觑。

发物资了！当你抱着几颗蔬菜和一袋大米的时候，你会感觉到你抱的不是普通的食物，而好像是一个小小的婴孩，是一种生存的希望。在丰衣足食的日子，你不过认为这是金钱与食品的交换，你可以大手大脚地埋单，也会以不可口为由恣意的浪费，丢下大半桌未享用的美食。那时，你何曾对这些蔬菜多看过几眼，你何曾对这原材料有这么深深的敬畏。

昔日山珍海味，今朝只能果腹

锦衣玉食是生活，紧衣缩食也是生活。饕餮大餐是生活，粗茶淡饭也是生活。渐渐发现生活是可以简单而单纯的，不只是餐桌上的美味佳肴，豪华餐厅里的商务宴请，以及烛光晚餐下的小资情调。也许生活本该如此，是我们把生活复杂化了。就像花了浓妆的网红，熬着夜色出现在千千万万的屏幕上等着打赏过日子，如果简单朴素些，卸了妆面对生活，踏踏实实地工作，真实地活着，不也一样可以回归幸福的本质么。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古老的印第安人吟唱的一首歌谣：

只有当最后一棵树被砍倒

最后一条河中毒
最后一条鱼被捕
你们才发现
钞票不能吃。。。。

所谓文明，是对自然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