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来世我们还做母女

燕子衔泥

一首五年前唱的《月光恋》，送给天上的妈妈。

妈妈，来世我们还做母女

妈妈离开我们三十七年了，今天是母亲节，微信群、朋友圈铺天盖地的母亲节的祝福，温馨、温暖。此刻我特别的想我的妈妈。

土改时期，妈妈既是地主家儿媳妇又是革命干部家属，自己也是土改干部。这是当时女干部着装的标配：列宁装左上边小口袋插着一支钢笔。

1956年，妈妈抱着一岁的弟弟，牵着五岁的我，领着小脚的奶奶和准备在长沙定居了的大包小包行李，坐船经益阳到长沙与爸爸汇合，之前姐姐已经被爸爸接到长沙念小学。那年妈妈29岁，一个人拖家带口，不知道船行了多久，反正是在益阳停了一晚。因为第二天还要继续乘船上行，妈妈带着我们在码头附近的一个旅馆住下了。那个旅馆的床上尽是臭虫，几十年过去了，提到臭虫，我还仿佛能闻到臭虫那种特殊的臭味。妈妈还在益阳给我买了一条花裤子，是那种后面一片有两颗扣子在腰间和前面一片相扣的那种连裆裤。这是妈妈进城后，不知道在哪里拍的一张照片，二八型单车后面的脚撑是立起来的，可能妈妈还不会骑自行车呢。

这是妈妈工作证上的照片，妈妈一直喜欢穿中式服装。很长一段时间的春秋两季里，妈妈都是这个形象，两条粗辫子，里面一件中式的衣服，外边套一件毛线外套，优雅而知性。

文革时期的妈妈，朴素、温婉。妈妈原来在省外贸局机关的机要室工作。60年代初开始贯彻阶级路线以后，妈妈被贬到了三级厂站。妈妈为人温和，没有架子，一向行善乐施。但是在文革中，那些被她接济过的人，经常的会在报纸上写上地主阶级臭小姐之类的标语，贴到妈妈的背上，羞辱她。那是一个荒唐的年代，一个人性泯灭的年代。

这是1984年暑假，北京。那年我出差去北京参加全国出口包装工作会议，我因事先了解到会议安排极其宽松，几乎没有什么硬性的规定，于是我假公济私带上妈妈、姐姐，我的两岁差一个月的儿子以及我一个非常好的发小的妈妈，也是妈妈的朋友，一行数人浩浩荡荡去了北京。我记得当时只买了一张硬卧票，坐的五号特快，当时五号特快列车是全国的优秀车组，果然名不虚传！因为只有一张卧铺票，这个卧铺就让妈妈带着我儿子睡了，列车长见妈妈身体不太好，还带着个孩子，便主动的拿来一张床单铺在两个下铺的中间让我睡，我好感动啊！妈妈一辈子心心念念就是想去两个地方：一是北京的长城，二是杭州的西湖，很遗憾，妈妈这两个愿望都没有实现。在计划登长城的前一晚，妈妈在冷库被监督劳动时患上的风湿性心脏病犯了，我吓得不轻，紧急送医救治后，过了两天我们就回长沙了。而去杭州西湖的这个愿望，因为妈妈的身体状况就再也没有实现的机会了，当年的12月，妈妈住进了医院，直到次年的三月妈妈去世，其间妈妈再也没有回过家了。

这是我珍藏的50年前妈妈给我写的信，那时候我已经下乡四年了，妈妈信的落款只有月、日期，没有年份，但是妈妈在这个信里说，“今天是爸爸51岁的生日”，爸爸1921年生人，我由此推断，这是1972年妈妈给我写的信。那一年我因病在家呆了一个多月，心理、身理都不乐观。待我稍微恢复了一点时，我又回到乡下，妈妈的每封信都是我坚持的动力，每个字都是滋润我独在异乡的甘霖！这封信那么多的折皱，就是因为天天带在身上，出工休息的时候就拿出来一遍一遍的看，一遍一遍的念…那就是妈妈在和我说话啊！

这是1974年11月23号和25号两天，妈妈写给我的信，这封信决定了我人生又一次大转折。1974年是我下农村的第六年，这年的冬天，公社挑选我去冬修水利工地上当广播员，并且透露是要培养我入党，名曰“火线培养”。这个水利工地我现在想不起来，是冲天湖呢，还是柳叶湖？反正离我们公社、生产队挺远的。我斗志昂扬，决定好好干一场。我写信告诉了父母亲，妈妈心情非常矛盾，想着公社这么器重我，还要培养我入党，既为我高兴，但更担心我入党以后就会一辈子在农村，再也回不到她身边了！她又不敢明说，所以妈妈23号写了信，犹豫着没发出去，25号政工股长正式通知妈妈，同意她提前退休。因为当时正好有个政策，那年退休可以解决一个下农村两年以上的子女的就业问题。妈妈千恩万谢：好人还是多啊！于是妈妈在25号又写了几行字，告诉我：这次是真的可以回来了！在妈妈写了这封信的第20天后，我如愿回到了长沙，回到了妈妈的身边，来到了妈妈工作的地方上班。从1968年12月15日到1974年12月15日，我下乡整整6年。6年里，我有过敢叫日月换新天的雄心，有过形单影只空惆怅的消沉；但是比起妈妈对在偏僻农村里独自生活的，正值花季的女儿的担忧：会不会被蛇咬？会不会被坏人糟蹋…？这些不敢言说的恐惧中的煎熬（不能反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现在想想，我的那种消沉、悲观算什么呀？

学填一首《临江仙》，对照了一下《临江仙词牌格律》，感觉还是不甚规范，但是我觉得这就是我要告诉天上妈妈的心里话。《临江仙》 思母长沟流月去无声，似水流年里，长忆到天明。三十余年指间过，日日思念娘亲。又见母字倍伤心，多少平常事，哀哀慈帏情。妈妈，愿你天堂安好，来世我们还做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