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鸟人家族之一:空房间

苍松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图片来自苍松《永远的囚笼》选图。</span></p> <p class="ql-block">中篇小说:</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37, 35, 8);">鸟人家族之一:空房间</span></p><p class="ql-block">作者:苍松</p><p class="ql-block">莫宇在湘北老家埋葬了母亲,回到了花城的工厂,继续上班。</p><p class="ql-block">这是个有一千多人的制衣工厂,流水作业。莫宇是坐专机的。请了四五天假,累积了很多工作,看来这个要日夜加班了。这对他也没什么大不了,平时也是天天加班。不过平时加班到晚上九点四十,现在他可要加几个通宵了。这也不是没有过,赶货的时候有几次连续一个星期的通宵。虽然有人晕倒甚至累死过两个人,老板陪了几万块钱也没什么大事。</p><p class="ql-block">除了组长,没有人注意到他。组长也只是看了他几眼,没有表情没有说话。莫宇都没有抬头,也没觉得组长或有个人到了他身边,他只在埋头专心工作。莫宇请假干什么去了,也没和组长说,别人更不知道,也没有人关心。大家都忙着赚钱呢,哪有工夫管别人。大家都和机器一样了,都和各种机器溶为了一体,这样才有最高的效率。就如同刚才组长到他身边,他是没有感觉到的。组长因为莫宇几年来没有请过假,甚至都没有迟到过一次,工作也一直竞竞业业,也还问了一下,莫宇张了张嘴没有说,很为难的样子,组长知道他是个哑巴,也就签字了。</p><p class="ql-block">组长是很喜欢像莫宇这样的员工,很听话,不用操心。老板也很喜欢这样的员工,从来不提要求,也不惹事,也不抱怨工价低,所以年年都评上优秀员工。除了年会上上台领奖量一下相,没有人注意过他。领奖的其实也有二十几人,可能是他年年领奖,而多数还是不满和嫉妒的眼光。毕竟是五百块钱,要半个月累得腰酸背痛的,谁不是辛辛苦苦竞竞业业呢。</p><p class="ql-block">是的,他是个哑巴,可在中国,没有人把哑巴当残疾人的。何况,他自己也从不承认是真的哑巴,能说话,只是出不了声。当然这是他用写字说的。你如果注意认真看他的口形,如果你懂唇语,就完全能懂他说的话,甚至你会感觉到他说的很准确很清晰,包括表情也很到位。每次有人对他说话,其实他都回应了的,只是没有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别人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又没有几人能懂唇语。这样子,也就没有人和他说话了,都将他当成了哑巴。他也习惯了做个哑巴。不过他时刻都是一个微笑的脸,久了甚至你看不出是真笑还是假笑,是笑是哭。</p><p class="ql-block">就如空房间,哪怕门开着,没有人进来,也就没有人出去,这样更安全。</p><p class="ql-block">即使是空房间,也不是空空如也。人是房间的灵魂。只要有人住过,就会留下人的灵魂,哪怕一丝丝,也是灵魂。只是你看不到。</p><p class="ql-block">同样,你看莫宇表面上象个空壳,象个机器,其实里面还是有灵魂的,只是别人看不到。谁又不是呢。</p> <p class="ql-block">何况莫宇是鸟人家族的,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p><p class="ql-block">自从那一件事以后,莫宇才知道自己与别人不同。在一种特殊环境下,极度情绪下自己就能飞,身体背后突然自动长出翅膀,而别人却看不见他,就象隐形人一样。但只要一落地,就会现出身体来,翅膀也不见了,背后也没有一点痕迹。</p><p class="ql-block">但同时,从那时起,他就说话没有了声音。他自己分析是上帝让他不能泄露他能飞的秘密,所以他对突然说话没有声音没有感觉到悲哀或者失望,反而是一种庆幸,不然他真会骄傲的说出去的。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不然不会发生那件事,而改变了他的一切。</p><p class="ql-block">但是,莫宇在确定是一个人在房间里,或者在空旷无人的田野,无人的山中,都可以说出声,跟正常人一样。可以对一棵树说出声,可以对一片草地说出声,可以对湖水或河流说出声,可以对任何动物说出声,就是一当着人的面,声带就自动关闭了,他怎么努力也发不出声音来。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想明白以后也就习惯了。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连母亲也不知道。</p><p class="ql-block">他同时也认为每个人都是有秘密的,只是跟他一样不会对人说出来,也不会让人看见。</p><p class="ql-block">他曾经仔细认真地观察过自己身边的人,比如母亲,比如亲戚,他没有朋友,比如同宿舍的同事,同车间的员工,那些管理人员,甚至老板及老板娘,大街上经过的人,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p><p class="ql-block">但是他知道有的人能发现。如果他能飞算是鸟人的话,那么,吴承恩就发现了孙悟空是猴人,猪八戒是猪人……。卡夫卡发现了格里高尔是虫人,等等。他知道自己是没有能力发现别人的变异。他想大多数人也是没有这种能力的,正如他还没有被别人发现。他想只有极少数人具有这种发现的能力。或许这也是一种变异的超能力吧。</p><p class="ql-block">(莫宇不知道我--就是苍松发现了他是鸟人,当然我不会跟他说,他也永远不会知道。)</p><p class="ql-block">莫宇加了三个通宵以后,突然觉得我这是为什么呢?是的,还加一个通宵就完成了。当他有了这是为什么的时候的念头,就突然感觉好累好累,睡觉的念头一下窜进了脑袋,浑浑沉沉。就像被别人突然从脑后打了一重棒子。他一头倒进了一个装有半桶裁片的桶子里,没了声息。这是凌晨四点十分发生的事。车间里漆黑一片,只有他的车位上的灯亮着,也是吃了一惊,闪了两下,对桶里已被裁片盖住了的莫宇瞧了瞧,知道他不是死了,才放心的独自呆立着守着这个混浊的夜和这个混沌的鸟人。(哎呀,鸟人,可是句骂人的话。骂就骂了,鸟人,他不知道是可以和我说话的,也是可以说出声的吗,这个鸟人,却从来都不和我说话,哼,鸟人不是人。)</p><p class="ql-block">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以前连续加一个星期的通宵也挺过去了。因为知道不能不挺,没有产生过不挺的念头,也就挺过来了。这次是怎么啦?这是第二天中午被组长从桶里翻了出来,还在迷糊中的莫宇摸着后脑勺想的。好在组长只是瞪了他两眼,知道和他说话没用。想着这娃也有三十四五了吧,又没结婚,应该再挺一个晚上也是可以的,这是怎么啦。组长再看了莫宇一眼,说,去吃饭吧,今晚再把事做完。又摇了下头。莫宇点了下头,组长早已走远。</p><p class="ql-block">吃饭的时候莫宇想了这件事,有点头晕脑胀的也没想明白。</p><p class="ql-block">当他再次起飞的时候,突然觉得身体比以前轻了很多,心灵也变得开阔了透明了,思想上没有了半点顾虑,可以翻飞旋转,随心所欲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总是感觉身体沉重无比,翅膀上就像从水里拖出来一样,还要左顾右盼的生怕被人发现。虽然心里也清楚别人是看不见的,但总是怀疑这点。只能慢慢的平滑,偶尔小心翼翼的扇一下翅膀,生怕被人听见。本来他飞翔在十多米高的空中,可看见迎面路上来人或来车,都会不由自主的心惊一下,紧缩一下身体和翅膀,感觉就象随时会被他们看穿识破一样。</p><p class="ql-block">可这次他不一样了,为什么呢?难道是母亲的死?哎呀,这可是不孝的想法。不是这样的。</p><p class="ql-block">正逢这个星期天放假休息。一个月只有两个星期天放假。赶货的时候一个月一天假都没有。莫宇昏天黑地的睡了一天,连午饭都没有吃。不是他如此,没有特殊事情的话,整个宿舍七八个人都是如此。对于他们来说,吃饭是次要的事情,一日三餐最多不要一个小时,有的男员工甚至不要半个小时。其他时间就是上班和睡觉。睡觉也是要抓紧的,不然你撑不了几年,就会倒下。</p><p class="ql-block">莫宇吃过晚饭,躺在床上发呆。有几个同事相约准备打牌。当然,没有人会约他,约他也不会打。大家都当他不存在,他也当他们如无物。大家都习惯了,相处也就一笑,或者不笑也没事。大家都是农村人,或山里人,基本都来自四川湖南江西等地,有的成了家有的没成家,能安分在工厂做事的基本都是老实人,一心只求赚点钱养家糊口或是成个家,相互都能迁就忍让,或者就是让生活让工作折磨得麻木无感。有的同事今天来了,有的同事明天走了,打个招呼或者不打招呼也都习以为常。大家都各有各的小日子,各自有各自的小算盘,各自精打细算。今天走了的,即使留有电话,也很少联系。明天来了的,也是各吃各饭,各上各班,各赚各的钱。最多闲聊几句,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多想多说,无法触及内在情感。或者隐藏了情感或者压抑了情感或者已经没有了情感。因为一旦触及情感就会伤感,一伤感就会影响赚钱。所以在中国,打工者千千万,没有看到几个打工者交到朋友,形成长远的朋友关系,就算一个村里来的也是如此。即使他们一个宿舍七八个人,一个车间几十个人或者几百人,一个工厂上千甚至几千人,他们不会形成一个组织一个团体。上面也不允许,他们也从不争取。虽然他们的利益诉求是一样的,但他们不是一伙人。虽然有所谓的工会,可工会主席却是由老板的秘书兼任,是为老板服务的。</p><p class="ql-block">形单影只是打工者的常态。无精打采是他们的形态。</p><p class="ql-block">莫宇打了十几年工,早已磨损成其中一员。即使是母亲的死亡,也没有触及到他的内在情感,没有过多的伤悲,甚至没有流一滴泪,似乎就是很自然很平常的一件事。本来一般至少要等到母亲头七之后才能离家,他却在母亲安葬后的第二天就回了花城。因为他觉得赚钱更重要。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观点,是所有农村人或穷人的观点。虽然他是鸟人家族的,但他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p><p class="ql-block">是的,他是与母亲有了很深的隔阂。可在农村,在穷人家,哪家的孩子和父母没有一定的隔阂呢,只是程度不同而已。</p><p class="ql-block">母亲那一巴掌打下来,将他的声音打没了。母亲将他关在黑屋里却又让他长出了无形的翅膀。虽然隐身的飞翔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快感,却也给他带来了不少的灾祸。</p><p class="ql-block">在别人看来莫宇望着上铺的床板在发呆,在一个哑巴来说是正常状态。可对于莫宇却是在进入寻找自我内心的另一个我。他时常从人造床板的木纹里看到森林,森林中的缝隙,缝隙中从远处射来的光芒,光芒一节一节地画出森林中隐没的小路,他在小路上如小鹿一样跳跃行走。</p><p class="ql-block">莫宇的另一个我苏醒了。他翻身下床,面带微笑,目中无人似的走过身边打牌的人群,迎面的同事,出了宿舍。同事都知道,每当休息日,他都要自己去玩了,也不在意,只当一阵风来了去了。</p><p class="ql-block">来到五楼楼顶天台,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天台上空无一人。莫宇完全的放松下来,进入完全的自我状态,真想大声地吼一嗓子,但还是忍住了,只轻轻地咳嗽两声,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身子往上一提,闭上双眼,慢慢地踮起双脚,他感觉到背上的翅膀张开了。他自己也看不见翅膀,只是能清楚地感觉到。背部也没什么不适。他知道此时身体已进入隐形状态。接着翅膀轻轻地一扇,睁开眼睛,身体悠悠地升到了四五米高的空中,一路向前缓缓飞翔而去。</p> <p class="ql-block">前面提过,这一次他突然感觉到比以前完全的轻松自如了。随着心念意动,身体就会自然自由的翻转,上升,下滑,停住。以前总觉得身体像被一块大石头绑着,现在却感觉不到肉身的存在,只有灵魂在飞。</p><p class="ql-block">往东是城市中心的方向,那边灯火辉煌,照亮了半边天。莫宇却是要往西飞行,白云山脚的方向。他很熟悉这条路线。</p><p class="ql-block">天空中的星星逐渐亮了起来,一闪一闪的,好像拍手欢迎莫宇的到来。莫宇也感觉解手可及,伸手就握住了那星光。</p><p class="ql-block">月亮还没有出来,是不是要我去揪他的耳朵,揣他的屁股,喊他起床。莫宇这样想。</p><p class="ql-block">莫宇飞过了一大片工业区,到达郊外的空中。在他看来,大地比天空更深黑,更混浊,就像调脏了的颜料。好在有一些灯光象星星,提亮了画面,显得没那么完全的沉闷。而灯光的昏黄却像老者的浊泪,那么的苍桑,也有一些温暖。高速路上密集汽车的灯光象一条红色的银河,交叉处让他想起小时候杀人的布告上的红叉,还有上学时作业做错了的红叉,也象穿黑衣服的夜的红领巾。</p><p class="ql-block">十里郊外的大地象一块黑灰色的幕布,或者更象是一面历经万年斑驳陆离的灰不遛秋的断墙,那些苍白而隐约蜿蜒的大路小路,象是那墙上的风霜泪痕。极少的几处灯光象是刚钉在墙上的几棵钉子。或者是那幕布被老鼠咬了几个洞。</p><p class="ql-block">不过他更知道,夜的浓重里面万物在生长,也在死亡,包括鸟。人也是,大多数在活着,也在走向死亡的路上,有的已经死了,只有夜是永恒的。他唯一是对自己的迷惑,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鸟。</p><p class="ql-block">他喜欢夜,包容万物的夜,沉重的夜,也是可以无数想像和梦想的夜。在夜里可以见证许多在白天见不到的事物和真相。在夜里他才是自由的,舒畅的,安心的。夜是宽广的,宇宙有多无边,夜就有多无际,夜才是他的天堂。</p><p class="ql-block">在夜里,他无数次看见过母亲的哭泣和孤独。他知道这多数是他的无知与罪恶造成。他在心里无数次的悔过和道赚,但在另一个我里他又从没有承认过自己的错误。</p><p class="ql-block">在无人的房间里,在夜里就是饱满的,丰富的,不可捉摸的,任人想像的。在白天却空荡荡,虚无而苍白,茫然而孤独。</p><p class="ql-block">在夜里,他更容易生出翅膀,他的眼睛更透亮,声音可以更宏亮,耳听八方。</p><p class="ql-block">今夜一直没有风,空气有些沉闷。白云山深黑色的轮廓已显现在眼前。他知道他的目的地要到了。他向山脚下滑去。可是,那个他很熟悉的隐藏的路口却不见了。他在低空中盘旋着,寻找着,确定没有弄错地方。他发现,那个他很熟悉的泛着白光的一片湖水也不见了。却见到影影绰绰的几排房屋的形状贴在大地上,没有灯光。</p><p class="ql-block">远处传来建筑工地打桩的“咣,咣”的声音。他看见下面一片空旷的草地。他疑惑着落了下来,现出了身体。他四周看了看,在夜里他的目光很尖锐。他再次确定没有弄错地方。他看见了几棵南方特有的无数根须阔大的树,那也是他很熟悉的。只是不在了原来的位置,被摆放得整齐了些。草地也不是自然的,是人工铺就的草皮。草地是平整的,草皮也是平整的。小块草皮之间还没有连接着,露出红色的泥土。</p><p class="ql-block">他走向那一排树。原本随意茂盛的树冠,原本古老而自然美观的树的造型,已被修剪得瘦骨嶙峋,如鬼影一般狰狞恐怖。莫宇抚摸着象泪水的根须,一直流到大地的深处。这是他曾经无数次抚摸过,倚靠过的树啊。在它的怀抱中枝叉中睡过觉,做过梦的树啊。他曾对它叫过老爷爷,对它说过许多话的树啊。</p><p class="ql-block">作为鸟,树可是他的家啊。虽然树还在,但家已被捣毁。</p> <p class="ql-block">此时月亮象一把镰刀终于挑破了沉重的夜幕,冲了出来,一股清辉撒满夜空,天空顿时透亮了许多。</p><p class="ql-block">莫宇清楚地看到,树的后面是一幢两层楼高的房屋,看样子象一种欧氏别墅。每隔几十米排列着十几幢一样模式的别墅。没有灯光,没有人影。看来还没有人居住。</p><p class="ql-block">莫宇感到十份的惊异和不解。自己最多两三个月没到这儿来,怎么就大变样了,而变得那么彻底,那么迅速。</p><p class="ql-block">莫宇清楚地记得,这里是一片荒地,长满半人高的杂草,那十几棵大树自然地散布在荒地杂草里。那个别墅的下面原来是一个天然的小水湖。水湖虽然不大,但却深不见底。凭莫宇不错的水性,一个猛子下去二十几米,可莫宇没有探到水湖的底。湖水泛着白光,在夜里的空中望去更加明显。当初就是被这片白光吸引而来,他觉得那是对他的召唤。</p><p class="ql-block">这是十几年前莫宇刚来花城打工时,寻了几个星期天的晚上才找到的一处无人之地,他把它称为他的心灵家园。也是他在空中才能发现的,在地上没有通向这片荒地的路。只有他才能从空中直接落入这片荒地之中。后来他在杂草间开出了一条细小的路,可那个入口却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出,寻得到。</p><p class="ql-block">莫宇本能地无意识的走向那幢房屋,就像当初第一次走向那水湖。那朦胧夜色月光里的房屋就像那水湖里的倒映着夜空中的海市蜃楼。当时他赤身裸体毫无防备地走进湖水里。水是凉爽的,那是某个夏夜。当湖水覆盖他全身的时候,他就会想起五岁前母亲的怀抱,特别是那个叫珍艾的姑娘的拥抱。珍艾,我对你哭泣的泪水也和这湖水一样多吧。每当他洗澡或者洗脸时,或者就是碰到水时,或者淋雨中,就会突然有这种情绪划破心间的墙壁,泄露出来。</p><p class="ql-block">此时他抹了一把脸,是月色凝结的露水吧,他的手上湿露露的。他沿着房屋四周观察了一圈,外形看起来是一种复式的两层别墅。面对这个黑灰色的立体,他就想溶入其中,探究一番。就像当初他一个猛子扎进湖水的深渊,探究湖水的深度,虽然险些被深渊吞没。</p><p class="ql-block">莫宇来到大门口,拉了拉防盗门,拉不开,看来没有人居住的房屋也是锁着的。而这时,里面好像有人在开里面的实木门。莫宇退后几步,难道房子里有人?</p><p class="ql-block">实木门开了,莫宇平视看去,却没有看见人。接着防盗门也开了,却是一只狗。一只白色的狗在深黑的门洞里显现出来,摇着尾巴,向着莫宇点着头。莫宇惊奇地“啊,啊”了两声,啊出了声音,指着白色的狗,你是可可?白色的狗也“啊”了一声,跳着扑向莫宇的怀中。莫宇险些被扑倒,抱着可可打转。</p><p class="ql-block">停下来的莫宇问可可,你突然失踪了两年,怎么又突然回来出现在这里?可可用温软的舌头舔了舔莫宇的脸,说,还是进屋慢慢聊吧。可可是一只能听懂人话也能说人话的狗,说他是狗不完全准确,因为他的尾巴像狐狸的尾巴,而脸却又像一张苍桑老者的人脸。不过可可只与原来的主人和莫宇用人话交流。在别人看来它就是一只长得有点奇怪而普通的狗。莫宇是在五年前,也是在这个荒地遇见了可可。</p><p class="ql-block">我不是失踪了,是去云游。可可直立着,一只前爪拉着莫宇的手进屋。可可在和莫宇相处时都是直立着身体,高度可以齐到莫宇的胸部。</p><p class="ql-block">要不要开灯?可可问莫宇。先等会儿。莫宇走进屋内的黑夜里,平静地观察和审视着这深沉的黑夜。这与他内心一直装着的那个黑夜有了契合。那是他的母亲将他推进的那个黑夜,那个堆放农具和杂物的偏屋里。他的长时间的哭泣并没有软化母亲坚硬的心,他明白了母亲怎么样都不会来给他开门。他不敢面对这样深黑的夜。他闭上眼睛,以为像睡觉一样就不会害怕了。可是却在心间生长出各种妖魔鬼怪的形像,张牙舞爪地向他压倒过来。他猛地睁开双眼,那些形像却突然不见了,虽然伸手还是不见五指。他睁大双眼,想弄清楚那些形像是从哪里来的。他伸手去抓,不是空,却是满掌的黑夜,却没有弄痛他。他呼吸着黑夜,他用舌头舔了下黑夜,他并没有感觉到黑夜要伤害他。黑夜是那么安静地在他身边呆着。他试着走动,黑夜也没有阻拦他。他原本背靠门,他沿着墙壁双手一路摸过去,摸着了各种农具和其它杂物,感觉都没有变样,也没有被黑夜吞没或者吃掉一块。那时他才五岁,奇怪那些妖魔鬼怪是从哪里来的。他又闭上眼睛,果然那些可怕的形像又出现了。他立即睁开双眼,那些形像立刻就消失了。他终于明白了,只要睁着双眼,妖魔鬼怪就不会出现。现在的莫宇当然更明白了,黑夜是一种自然现象,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是来自人内心的黑暗。黑夜并不可怕,只有黑暗才滋生恐惧。</p><p class="ql-block">五岁的他看清了黑夜,战胜了内心的黑暗,才生出了翅膀。</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p class="ql-block">2022.4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