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一件事（原创）

老馬識途〈馬履達〉

文字创作/马履达

插图/网络

背景音乐/裂缝中的阳光

六年级时，正值大秋，棒子已经掰完，秧子砍后地里留下了一尺高的茬（zhà)子。为了增加猪圈里“克郎”（半大的猪)的营养，促其增肥，千方百计寻找粮食。

那个年代人都吃不饱，糠菜半年粮，实在匀不出粮食喂猪，猪食无非是用野菜、米糠混合起来一煮，稀汤挂水的。

猪不爱吃食长不肥，无奈之下，有时母亲就端着半瓢麸子，见猪吃几口就不爱吃了，随手就往猪槽子里撒点儿麸子。

这家伙侧脸瞟了一眼浮在稀汤上的麸子，心生快意，大概觉得主人开恩了，伸出长嘴，照着有麸子的地方“嘟嘟、嘟嘟”的吃几大口，麸子没了就又吃的慢了，想扭头走开。

母亲就再撒上一小把，三下五除二，如此反复多次，总算糊弄它勉强吃完了一桶菜汤。

一天我跟母亲说：“棒子地里有不少仓鼠（我们称为堂鼠)，窝里藏有不少粮食，我挖出来喂猪不是挺好的吗？”母亲闻听，表示赞同。

我扛着铁锨，来到胡家坟，放眼望去，偌大的庄稼地空空荡荡，到哪里去找仓鼠的窝呀？

正茫然间，忽听一阵“窸窣”之音，循声看去，见一只长有一揸，重逾一斤的肥大的仓鼠慌慌张张，沿垄沟向北奔去，腮帮子胀鼓，一眨眼踪迹不见。

我沿着它逃跑的路线追寻，笸箩大小的一片土粒映入眼帘，中间鼓起脸盆大小的一个土丘。

听大人说过，这是仓鼠挖洞运出来的土粒，盖住了洞口，附近一定会有另一个洞口，称为后门，通过后门便可直接掏它的老窝。

想到即将收获不少粮食，用来喂猪，头脑中出现欣慰的幻影：父亲用独轮车推着膘肥体壮四脚攒蹄的大猪，穿街过巷，来到售猪点，一过磅，一百多斤。

父亲拿着卖猪的几十块钱高兴的说：“一年的零花钱有了，尤其是孩子上学的学费书本费都有了。”想到此，力量倍增，开挖！

“狡兔三窟”，意喻动物也不是愚笨的，为生存创造力超过了常人的想象。仓鼠虽说没有三窟，但营造巢穴倒也费尽心机，曲曲弯弯，深浅不定，左边一叉，右边又是一个分支，似迷宫一般，弄得我不知所措。

忽然想起邻家大侄子曾说过：遇分叉不知该挖哪个，可于一叉处立一根棒子秧，标定位置，向另一个洞口掘进。

此法果然有效，三五分钟后，见到它的寝室，铺满软软的干草，潮乎乎，暖乎乎的，真是名符其实的安乐窝。

越过寝室前行，又一米多远，终于见到它的粮仓了。仓廪丰足，金黄色的玉米粒紧紧实实地充斥其内，竟然不见一粒发霉生芽。

据说仓鼠的唾液具有防霉防潮功能，真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我大喜过望，脱了褂子，系紧袖口，当做口袋。用手去抠棒子粒，不想这厮把粮食挤得如此紧密，抠得我手指酸疼，十几分钟后，棒子粒清除干净。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挥锹不止，终于见到走投无路，垂死挣扎的亡命之徒：仓鼠。

如此机灵的仓鼠知道死期将近，见我穷追不舍，拿出最后一招：两条后腿向后猛蹬，蹬起的黄土如疾雨似的扑向我的面门，迷住了眼睛。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探手抓住它的尾巴向外猛拽。

这家伙困兽犹斗，使劲一挣，猛一甩头，一口咬住我的手指，使劲摆动着身体，顿时我的手指血流如注，疼痛钻心。想不到这小东西的獠牙这么厉害，伤口长度约有一厘米，肉皮翻开，深可见骨。

惊恐慌乱之际，我用力把它向身旁的棒茬子上狠狠地甩去，登时只见它皮开肉绽，肠胃迸流，肚子里的内脏血淋淋地挂在茬子上，死于非命。

眼看血流不止，顺手揪来一把“血见愁”，揉碎敷在伤口处，又用大叶的野菜作纱布，长蔓草作绳，胡乱缠了一下，总算止住了血。

回家后母亲在伤口处抹了一点“二百二”（红汞水)，用布条缠了缠，也没去村里的“药社”（公办医疗机构）做进一步的处理。

多年以后，想到当时的场景仍心有余悸，收获鼠粮的喜悦战胜了伤口的剧痛。

那年代，俺农村的孩子身体皮实，哪破了流血了，随手揪点儿“血见愁”糊在伤口上就行了。

“血见愁”是地里的常见之物，也是猪食的主料，佐以“刺菜” 、“醋巴溜”，“猪棵棵（ké ke)”……帮助多少农家度过了艰难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