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学的故事

美友13597775梁利根

<p class="ql-block"> 文/梁利根</p><p class="ql-block"> 看到一身邋遢的工商制服,一条汗渍斑斑的衬衣领子,一双裂了缝的三接头皮鞋,一个斑驳退色的黑皮包,那就进入了这个人的世界了。</p><p class="ql-block"> 这人是个大学生,但他那身邋遢的行头,与他从事的工商执法工作,大致不太和谐。可我这个办公室主任,很喜欢他的才学,“爱乌及屋”嘛,所以,从不讨厌他不修边幅。但在许多人眼里,认为他是个大傻瓜,糊涂虫。局长说话,所长说事,他总是“咯咯咯”地应对,唯唯诺诺,话尾还带点长沙话腔调。不带点长沙话腔调,别人就不知道他是半个长沙人一一就读长沙理工大学,毕业后,分配去了某机电厂上班。上世纪七十年代,他要求调回涟源工作,局里便把他放到他的老家所在地一一山塘区工商所工作。当时,他是涟源工商唯一的科班大学生。</p><p class="ql-block"> 凡认识他的人,都叫他谢大学,但他的真实名字,叫一一谢翔伐,却被人遗忘了。他还有一个笔名,叫谢翔,这个笔名,除了我,恐怕没有人知道了。他喜欢格律诗,创作的律诗,常见诸于湖南日报文艺副刊,《涟河》等杂志。他还是湖南日报,广州军区战士报的业余通讯员,每年在报刊发表许多新闻稿件,受到市宣传部,人武部和娄底地区工商局的表彰和奖励,涟源工商无人能企及。</p><p class="ql-block"> 他刚从长沙调回涟源不久,去参加一个什么专干会,有人拿他当哈宝耍。说,谢大学,河边有只八十斤的大蚂蚁上树,你快去看看,给报社写个稿子,一定会得个大奖。他说,咯大的蚂蚁,值得去看看。他背着退色的黑皮包,真去了河边。他心里明白,世上哪有八十斤重的大蚂蚁,这不是在捉弄自己吗?别人问他,谢大学,那只八十斤的大蚂蚁,你看到了吗?他说,看到了。他总是一半清醒,一半装糊涂。</p><p class="ql-block"> 他的钢笔字怪怪的,像用火柴棍摆成的,笔划又硬又僵,难识辩。我初看他写的材料,就感到头痛。我说,谢大学,你这是什么字体,好像不是用钢笔写的,是用火柴棍子码出来的。他说,咯家伙字,我是学米芾的。我说,米芾,他是谁?他说,他是北宋著名文人和书法家。我拿来毛笔,墨汁和纸,要他写几个字看看。他不讲客气,用毛笔写了一首诗。我一看,天啦,他的钢笔字与毛笔字,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山塘那边个体户的招牌字号,大都出自他的手笔。他写东西,长到两三千字的材料,短到几百字的新闻稿件,总是一气呵成,从不修改。他说,我写东西,就是一板斧。我说,谢大学,我以后就叫你一板斧,但这个绰号,没有流传下去。</p><p class="ql-block"> 他的那张脸,一日只洗一次,或许,一次都不洗,不干净。但他的胡子却刮得很干净,一双眼睛也很明亮。他说,左眼是他的月亮,右眼是他的太阳。怪不得,他读书读报写东西,从不戴眼镜。他冬天不洗澡,夏天只用水随便抹一下身子,奇怪的是,他身上没有汗臭味。他认为自己一个大活人,一天到晚都在活动,身上的灰尘都活动掉了,还洗什么洗。他酒也喝,烟也抽,喝的,抽的,都是毛三货。他抽烟,吸进一口,吐出三口,烟雾扶摇直上,头顶祥云笼罩。一张单人木板床,摇摇晃晃,叽叽喳喳。一个蚊帐,大眼见小眼,为蚊子开后门。一床被子,黑不留秋,从不折叠。半夜里,老鼠爬上床,陪他睡觉,浑然不知。直到有一天,他老婆老大远跑来,帮他洗被子,掀开枕头,看到一只干瘪的死老鼠,吓得尖叫。他在一旁说,咯家老鼠子,死有余辜!他老婆听了,哭笑不得。</p><p class="ql-block"> 他有一幅好身体,打霜落雪,不穿棉衣毛裤,不知道什么叫冻人。退休后,他有时帮老婆种点菜,打打责任田的招呼。大都时间,他依然穿着工商制服,背着斑驳的黑皮包,早出晚归,周游山塘区各个屋场,打发时光。</p><p class="ql-block"> 谢大学憨厚,老实,本份,谦和,没有知识分子架子。人生苦短,退休不久,一个身体硬朗的谢大学,突然就走了。从此,山塘路上,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再也听不到他那咯咯咯半吊子长沙话腔调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