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真是瞎想,系统将我的遐想给篡改了。看到微信里一片祝福语,我恍然大悟,母亲节了。我其实无所谓快乐与否,母亲不在了,快乐与我勿搭嘎!</p><p class="ql-block"> 母亲走了七年,我也过了七个没有母亲的母亲节,准确的说,是看别人过。母亲是尿毒症走的,走的艰苦卓绝,痛苦异常。我每个节假日都会回老家看看,一千公里的高铁也就几个小时。生怕母亲会驾鹤,而我却没回去,留下遗憾。我的大学同学刘先生曾泪流面面的告诉我,他每周都会由北京去天津看望弥留的老爸,只是有一天手里有事,想着父亲最近还算稳定,就歇了去天津的念头。结果一语成谶,父亲走了。或许就是他的缺席,打乱了他老爸每周一次见面的定式,触发了心理阴影,才临时决定离开的。</p><p class="ql-block"> 我回家的路程是刘同学的十倍,做不到每周一次,只能节假日有空。加上我还有野外工作的时间,回家的次数寥寥无几,每月平均不到一次。大部分都是直奔医院住院部,肾内科病房的护士病友都认识我,只是不停的有人先走了。上次少个张阿姨,这次又少了李阿姨。母亲却平静乐观,说,她们不受罪了,去享福了!眼里满是羡慕。</p> <p class="ql-block"> 母亲一生挺坎坷的,好在她心大乐观,不在乎犄角旮旯的小事,一点不像我那精明强悍的外婆。可能随她父亲,我的外公?外公是个大学生,还在读书的时候被家里安排娶了几百里外的媳妇。俩人没见过,只是俩家是世交而已。外婆家在扬州,外公家苏州,有苏浙经历的人都可以明白,江南江北的人文差异云泥之别。一个聪慧浪漫的学生被迫娶了满嘴江北口音的柴禾妞,心理阴影面积多大?</p><p class="ql-block"> 外婆新婚在婚床上坐了一夜,没有人来掀她的盖头,新郎不知所踪。后来在家里老太爷的威逼利诱下,勉强住在一起,匆匆生了两个孩子就去抗日。外公参加了一个全是学生组成的抗日义勇军,几千人奔赴南京,要求抗战。过长江时找不到轮船,是坐木排渡江的,以至于外婆不敢看木排过江的电影,看了就会浑身颤抖,坐下病了。</p><p class="ql-block"> 南京的国防部还算不错,考虑到一群学生,空有爱国热情,毫无军事素养,决定将他们编入杨森的部队,驻军西安,并没有上前线。或许是远离老家,外公彻底放飞了自我,当兵期间,没回一次家,外婆彻底凉凉了。一直到文革前,苦等几十年,六十六岁去世,等来的是寂寞。</p><p class="ql-block"> 由于外公的缺席,母亲由长房大小姐变成了无人待见的透明人。外公家有四个老婆,外公的亲妈是大太太,下面是三个姨娘。二姨太是上海人,大户人家小姐,却没读过书。三姨太是天津娶回来的戏子,据说风情万种,会来事儿。四姨太竟然是北平娶回来的大学生,也是家里的内当家,权利大能力强。看着比巴金的小说还乱,母亲自然是受尽委屈折磨,苦不堪言。最后被自己的外婆带去了扬州,那是她童年最开心的时候。母亲会说一口流利的扬州话,在汽车厂与江泽民是老乡,很是值得她骄傲一把。</p><p class="ql-block"> 母亲十七岁时被已经二十七岁的父亲娶回家,母亲羞涩,借口要问家里回避了。外婆倒是干脆,给钱,一百块!父亲的人设还是不错的,党员干部,级别高。在刚解放的上海,一身军装就是力量。只是年岁大了,却不妨碍女孩子趋之若鹜。据说那时候黄金大条只有九十三块钱一两,一百块钱无疑巨款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结婚,将扬州与她相依为命的外祖母接来上海,生活倒也其乐融融。我小时候见过母亲的外婆,我叫她老外婆,好高的个子,一双极小的脚,每时每刻都在忙碌,手脚不失闲。一口扬州土话我听不太懂。后来母亲和父亲调去东北工作,就把老外婆送回老家,可没几天老外婆就去世了,据说是想我母亲想死的。母亲为此懊悔不已,觉得自己把她害了。</p> <p class="ql-block"> 我的父母去了东北,我留在上海奶奶家,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奶奶疼爱我,我也淡化了父母的形象,她们两个只是几张照片,远在天边给我寄钱的人。母亲却不能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坚持要我去长春,于是我的噩梦开始了。</p><p class="ql-block"> 当时的长春汽车厂百废待兴,除了建好的楼房几乎一无所有。吃粗粮不说,还吃不饱。上学的第一天,我和一群衣衫褴褛,用袖子擦鼻涕的孩子坐在一起,浑身难受,充满恐惧。那时还不懂城乡差别,只觉得没有上海好,回家就和奶奶说,咱们回上海吧。被母亲一口拒绝,劝我说,东北正在建设,会好起来的。</p><p class="ql-block"> 没等到好起来,又进入文革,闹哄哄的武斗枪战。父亲挨斗,母亲也朝不保夕,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那几年是我家里最黑暗的日子,买不到粮食副食品,一切都要证券票据购买,物资短缺,民生很苦。我积极报名去插队,走的毅然决然,终于脱离苦海,没有那么大的政治压力了。</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我上大学读书,父亲平反昭雪,一切都好起来,母亲却老了。</p><p class="ql-block"> 其实母亲结婚早,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她只有四十多,正是好时候。她时常劝我早点结婚,趁着她年轻可以给我带孩子。我学的专业是地质,女同学很少。当时单位因为备战,从北京搬到了陕西终南山,根本没法找对象结婚。母亲颇为着急,时常利用我探家的空挡,叫我去相亲。她做的很隐蔽,生怕我反感。每天都是和我商量,说某某阿姨让你去家里坐坐。我知道她的意思,并不说透,也会乖乖听话去了。只是没有一个成功的,我根本不想在东北找对象。</p><p class="ql-block"> 等我二十八岁结婚,母亲才松了一口气,一颗心放回原位,踏实了。只是没成想。家里弟妹依次结婚,孙子孙女接踵而来,母亲疲于奔命,应接不暇,辛苦并快乐着。</p><p class="ql-block"> 将孙子孙女带大,五个孙辈,四个留洋,一个当兵,这是母亲最喜欢炫耀的资本。</p><p class="ql-block"> 孙子们有出息,母亲真老了。这时父亲又出问题,老年病,亚健康状态,需要母亲全天候照顾。父亲其实没有什么大病,医生说都是亚健康,不用看医生,平时注意饮食就行。就这样精心伺候,把父亲伺候到八十七岁去世,也算善始善终。</p><p class="ql-block"> 父亲就是一场感冒,最后转成肺炎不治。连医生都说,老爷子也就是公费医疗,如果是农村人,每天几千块钱的抢救费用,根本不会治疗了,抢救过来也就多活几天。我觉得父亲的抢救还是很有效果的,神智恢复正常,还急着要出院,因为马上就要中秋节了,他要回家过节。我们哥几个看着父亲没事儿也都飞回原单位上班。过了中秋节,家里突然来电,说父亲走了!很突然,没一点心理准备。我和小妹来不及买票,坐了当天下午的动车去了长春。</p><p class="ql-block"> 母亲还是一贯的作风,乐观开朗,见到我们回来,一直在家里等到半夜。怕我们难过,还劝我们说,老爷子年岁大,是喜丧,不用太悲伤。看到母亲这样,我也很安心,就怕过度劳累,再把老太太搭进去。</p><p class="ql-block"> 本来觉得母亲不用伺候父亲,每天会轻松很多,但事与愿违。父亲走后,母亲的健康每况愈下,最后发展成了尿毒症!</p><p class="ql-block"> 尿毒症患者需要血液透析,母亲采用的是腹透,可以在家里操作,每天一次换腹透袋。本来打算雇个护士来做,但二弟妹坚持说不用,说是家里房间小,还要去伺候护士,太辛苦了。于是乎,就自己家里操作,腹部留孔,将腹透液绑在身上,随时交换。母亲也久病成医,操作的麻利熟练。只是苦了二弟妹一家,自己退休了,还要伺候老婆婆,时刻不敢离人,看个电影都要两口子换班。</p><p class="ql-block"> 母亲腹透了五年,终于寿终正寝。和父亲走的季节差不多,也是一个秋天。东北的秋天特别冷,和北京的冬天一样。一地落叶,寒风刺骨。只是费用有点虚高,每一步都要钱,都是明火执仗的讹诈。好在身边有二侄子在,军人出身,黑白不吝,一一化解,没出什么大的意外。</p> <p class="ql-block"> 看着灵堂里母亲的照片,黑白的,还是母亲年轻时候的模样,微笑面对生活,一头当时很时髦卷发,被定格在那个时代。</p><p class="ql-block"> 母亲走了,家里的事儿我也懒得去理会,至于留下的遗产,你们几个分吧。人都没了,拿老人的钱我觉得很羞愧,也不忍。</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母亲节,和天堂的母亲说说闲话,解个心中的郁闷。仅此而已,不做他想。</p><p class="ql-block"> 妈妈,母亲节快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