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常常默诵海子的一首诗:“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喜欢它,不仅因为读来能予浮躁的心灵一份恬静和温暖,还因为我也有一个同样的梦——</p><p class="ql-block">等我老了,我再不愿过居有定所心无所凭的日子,于是携妻返回故里。先向乡里申领照管一片薄地,面积可以很小,不怕布满荆棘;再经由一年半载拾掇,直到可以种菜长粮;然后,便静心享受稼夫的安逸。</p><p class="ql-block"> 我远离泥土的时间已经太久,双脚失去土地滋润的时间已经太久,身体也就板结成了钢筋水泥,得以重新与大地一脉相连,我这个游子必然幸福得如同吮吸着母乳的婴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清晨,我在花与鸟的仪式中,站在心灵的栖园里,迎候朝阳洗礼。周围很静谧,我能感受到马铃薯的嫩芽探头的愉悦,能聆听到地角的豌豆尖伸懒腰的声音,迷人的田园气息包围着我,使我情不自禁,我跳起家乡的舞蹈,像一只蝴蝶穿梭在田间地头。更多的时间,我用于精心管理地里的庄稼,它们是我老来的孩子,所以得仔细地除掉每一棵杂草,亲手为它们捉去不怀好意的虫子,我也这样做了。</p><p class="ql-block">待到不宜劳作的晌午,我就回到父亲遗留的老屋,坐在院子边的葡萄架下,咀嚼我曾经走过的路和品味现在的生活。在泥堆里长大,却因为向往山外的世界,所以不停地奔爬,不想这占据了我全部的青春时光,期间,手里也浅浅洋溢着一些收获,也必然由此错过了许多东西,好在晚年还能回到起点,并且心甘情愿,问心无愧。不知当年梭罗在瓦尔登湖忏悔灵魂时,怀有一种怎样的心态,是否孤独,反正我不会孤独,我可以唱歌:“岁月的浪花,悠悠的白云,心中一定还有梦。”是的,写字就是我随身携带的一个梦,也是一种自得其乐。我也煲制一些心灵鸡汤,但只是为了说服自己,和慰藉半生颠簸中的遗憾,并不值得外人品尝、借鉴。偶尔陶醉于房前塘中的“锦鳞游泳”,也沉迷于“郁郁青青的岸芷汀兰”。养些小动物,它们也养着我。闲暇时邀三俩童年好友,也接受他们的邀请,茶是粗茶,话是闲话,可是每一盅都能饮尽人生百味,每一句都浓缩岁月的精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困乏了就躺在藤条椅中睡去,一梦醒来,或已黄昏,“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我就教邻家的顽童背陶氏的《归园田居》,背“老夫喜作黄昏颂,满目青山夕照明”,像一个私塾的先生,手舞足蹈地念叨之乎者也。然后央求孩子们领我登后面的青山,山不高,却命中注定,我一辈子也难登完。更多时间,我搀扶着妻子,或受妻子搀扶,我们是彼此的拐,即使什么也不做,凝望中,体味心的交融。</p><p class="ql-block">灵魂的皈依并不排斥与外界的交流,况且所谓的世外桃源本身就是一种心境而非环境,所以,如果我还有用,我必然要极尽所能帮助我那些或许依然苦难的乡亲们,完成他们奔向外面世界的心愿,即使矛盾——我因为艰涩的生计而逃离乡邻,在丰衣足食后却又要千方百计地重回故土——如今,我却帮助并不富足的他们重蹈我的老路,但是我还是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因为梦想可以始于一处却并不一定会重复。当然,这只是我的一面之想,说不定彼时的他们早就幸福无忧。</p><p class="ql-block">等我老得实在走不动了,我愿意读着兰德的诗老去:“我不与人争,谁也不值得我争//我爱自然,其次便是艺术//我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该走了。”我要求把自己的骨灰撒在儿时种的树下,叶落归根,我也就瞑目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