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的呼唤

陌上花开

人的一生都有几个魂牵梦绕的地方。

保亭的毛感乡在我心中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31年前，我到保亭的第二天就去了毛感，沿着崎岖的山路攀援而上，仅仅攀升了约200米的高程，就顿感空气清新了许多。那天阳光明媚，湛蓝色的天空下，一朵朵白云在飘浮着，似乎要与我们互动。近处的山上槟榔树婷婷玉立，椰子树宽大的阔叶，昂扬地铺展着。远处的山上翠竹摇曳，加勒比松郁郁葱葱，随着云朵的移动，呈现出不同的光亮。来到南乒村时，路过一个水中桥，桥下的宁远河里，3个光屁股小孩儿在河里嬉水。我从数九寒天的新疆来到这里，眼前的景象让我惊叹的同时，也让我下定决心：海南就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所。

一、

毛感乡位于保亭的西北部，是唯一一个平均海拔300米以上的地方，这里的山虽然不怎么料峭，由于植被茂密，也是很难攀爬的。南好村委会番亲村的辖区内，有一座废弃的矿山，沿着运矿的道路来到采矿的洞口，几条小沟从洞里延伸而出，沟里的水泛着铁锈。拿着手电当照明设备，赤脚到洞里考察一番，待走出洞口，脚上已爬有7、8条蚂蝗，不得不立即清理，蚂蝗咬过的地方过后还有些瘙痒。

开发这座矿山是我们来此的目的，招收一些当地的农民务工，是乡领导对我们的要求。我走进农民的家，那时的毛感乡大部分农民住的是茅草房，长长的厚厚的芦苇盖成了房顶，围墙是用小树枝竖着编成的，家里除了睡觉的床，几乎没有像样的家具。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绝不为过。

这里农民的生活还是悠哉悠哉的。他们常常三五成群，早上扛着猎枪从我们的工棚前经过，下午背着他们猎到的鸟呀、野兔呀、狐狸呀下山去。个别的时候还猎到一只大野猪，他们在村口宰杀，村里的人见者有份，颇有些原始共产主义的味道。

开采了数千吨原矿，先用汽车运到三亚，再经火车运到300公里外的石碌铜钴选矿厂，由于运距太长，矿石品位仅在2％左右，赚不到什么钱，于是决定上马自己的选矿厂。我们的选矿厂设在半山坡，利用以前废弃的加工厂，加顶添门添窗而成，当柴油发电机、破碎机、分级机和浮选机等一众大块头设备拉上来时，吸引了众多老乡围观。在云南请来的两位选矿工程师的指导下，终于生产出精铜，品位达20％左右。

选矿生产了几个月，将精铜产品辗转卖到安徽铜陵，由于金属市场疲软，我们的产品卖价不高，不得不暂停生产。原来吃国家大锅饭的我，第一次体会到市场的残酷。

我们当时招聘的工人都是年轻人，虽说选矿工作比较枯燥，但他们自有消遣的办法。记得有几个爱唱歌的姑娘，一天到晚都在学唱韦唯的歌《亚洲雄风》和《爱的奉献》，听着听着我也学会了。然而随着我们的停产，他们大部分又回去干农活了。对我自己而言，也有一些挫败感。过后看了王蒙的《人生即燃烧》一书，我就宽慰许多。“人生是一个过程。是一个时间段。是一次能量释放反映，重在参与，重在投入，重在尽力。胜固可喜，败亦犹荣，只要尽了力，结账时候的败者，流出的眼泪也是滚烫的与有分量的。”

二、

鉴于工作角色的转变，后来我也经常在毛感这块热土上开展地质灾害防治和矿山开采管理工作。再次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2016年和2017年，这两年我多次来这里开展扶贫工作的，对象是毛感乡南春村委会。

毛感的自然环境如此之好，农民本来是不应该贫困的。但是，自然环境的优越也正是产生贫困的原因之一。这里没有冬天，冻不着；这里山上能吃的植物和小动物多，饿不着，这不愁吃不愁穿的现状使人变得懒惰起来。扛抢打野味的时代已经过去，外出打工又怕辛苦，因而经常能看到村里的年轻人聚在一起抽烟打牌，无所事事。

毛感乡的人口仅4千多，但可耕种的土地少，要想在有限的土地上发展经济，必须种植经济价值高的作物。

从2016年开始，为了鼓励农民种植四棱豆，我们给他们送去钢管制做的藤架，随着四棱豆的热卖，他们的积极性逐渐提高，成了他们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为了让他们种植火龙果和百香果，我们引进了专业公司，以公司加农民的方式逐步推进。另外，我们还利用山地拓展林下经济，让他们种植益智和牛大力等南药，优先扶持种植能人，给他们提供遮阳网帮助他们育苗，让他们以较低的价格出售给农民，在大面积种植后成为增加农民收入的新渠道。

海南省委为了使扶贫工作顺利开展，开办了扶贫夜校，通过电视媒介，有农业专家讲授种植技术，有专业户现身说法讲解某种植物的种植经验，也有兽医讲解预防鸡瘟、猪瘟的方法等等。夜校每周开办两次，我们的扶贫工作队员也都到夜校授课点与农民一起观看，为了提高农民积极参加，我们还会赞助一些物资，以有奖问答的方式，作为奖品发放给他们。

扶贫工作队积极落实脱贫攻坚的方针政策，坚决完成“三不愁、两保障”的工作任务。坚决消灭茅草房，认真排查各类危房，以每户补贴4万元的工作力度，使每个农户都住上了坚固耐用的水泥平顶房，条件好的农户还加盖了一层，成了名副其实的安乐窝。

2019年底，保亭县成功从国家级贫困县中出列，打赢了脱贫攻坚战役，数万贫困人口摘掉了贫困的帽子，过上了小康生活。

脱贫攻坚工程完成了，支农富农的工作仍在路上，乡村振兴战略正在大力推进。

为了激励广大农民的积极性，我们与南春村委会一起举办了农民运动会，尽管天不作美下起了小雨，富起来的农民毫不在意，吆喝声呐喊声响彻云霄，他们的幸福来得那样简单和真切。

后来，听说南春村委会的党支部副书记为扶贫积劳成疾，年仅四十多岁就过逝了，让我不禁唏嘘。我们曾在一起协商扶贫工作，他总是那么虚心，那么执着，是一个有担当的人。

有句话说得好，幸福是靠奋斗得来的！

三、

海南有句形容山水关系的话，叫作山有多高，水有多高。作为保亭的高地，毛感乡有山沟的地方就有的小河小溪。仙龙村有一条小溪，水量不大，受地形所赐，形成了两道小瀑布。在我们向小瀑布行进的过程中，只见一段水面较宽的地方，两只大灰鹅在溪间的大石头上悠然漫步，看到我们并不惊慌。溪边的茅草花开得正盛，山菊花也露出了她们的笑容。此情此景，与王安石《钟山即事》诗中的景象是那样相似：“涧水无声绕竹流，竹西花草弄春柔，茅檐相对坐终日，一鸟不鸣山更幽”。

在毛感的路边，寓见一棵无花果树，你看那紫红色的无花果成串地结在主干上，果子个头大，摘下一个尝尝，果肉酸中带甜，还有点奶香。据说这里以前山上的猴子很多，无花果是它们的主食。

北方的无花果一般是单个结在枝头上，果子个头小，果肉像蜂蜜一样甜。有诗是这样赞美她的：“千山花开万树香，唯独无花不竞芳。绿衣婆娑默然立，累累甜蜜请君尝”。

有一天在毛感乡政府不远的路边餐馆吃饭，看到一面墙壁上垂挂着一种充满金属光泽的、褐红色的丝状植物：一帘幽梦！我脱口而出。那褐红色的、透明的丝线，在五彩的变色木和绿色的蒲葵衬托下，显得如此华丽。这也许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墙吧！

一帘幽梦这种植物，据说是按意境取名的，属多年生常绿蔓性草质藤本植物，自茎节处生长褐红色气根，当这精灵般的气根密集垂悬而下时，确有飘飘欲仙的气场。其中深藏的秘密，着实让我难解。无怪乎电影一帘幽梦插曲是这样写的：我有一帘幽梦，不知与谁能共，多少秘密在其中，欲诉无人能懂。

在乡政府所在地的公路边，还有一种植物吸引了我的眼球，即开着大喇叭花的曼陀罗花。以前我也在山野中见过她的身影，而将她作为绿化、美化的物种安置在路边，还是头一遭见到，效果蛮好的。翠绿色的叶子蓬勃向上地长着，绿色的花萼呈筒状包裹着橘黄色的花儿，花冠呈漏斗形，长达5至10厘米，一朵朵垂挂在树枝上，形成一幅特有的画面，的确令人垂爱。

曼陀罗花是一种凄美而诡异的花朵，是毒性与药用共存的花朵，好象天使与魔鬼共生。

你来看花此时开，花却不语迎风摆。

四、

毛感乡的仙安石林和仙龙洞如同孪生姐妹，出现在保亭县与乐东县、三亚市交汇处，袖珍的石林和粗旷的溶洞无不惊世骇俗。

仙安石林分布面积达520亩，并不袖珍，用袖珍形容她，主要缘于她那一尊尊石峰的高度，一般仅2到5米。单个石峰如刀似剑直插云霄，造型各异，有的如鲲鹏大鸟展翅欲飞，有的如年迈骆驼蹒跚而行，有的如久经沙场的战神怒视前方。我站在这些拟人化的石峰中，冥想着它的前世今生。大约在四亿年前，这里是一片汪洋大海，经过亿万年的沉积，厚度达百十米的石灰岩岩层诞生了。然而，剧烈的地壳运动打破了她的沉静，岩层发生了倾斜，沿着层理遭受着无情的侵蚀。亿万年后，造山运动将这岩层“破茧而出”，来到地球表面形成了山体，在风化作用下，岩层中易风化的物质渐渐地剥离出去，留下的坚硬部分形成了现今的石峰。

沧海桑田，如此是也。

仙安石林于1993年由海南师范大学杨火教授发现命名，当年的12月组织了北京大学、南京大学等处的专家到此考察，严冬时节，教授们脱去厚厚的外衣，漫步在仙安石林周边的阡陌上，个个精神 焕发。我与他们交流时称他们教授，一位老先生幽默地说，还是叫老师吧，教授教授越教越瘦。

考察的专家一致认为：仙安石林是我国唯一的热带喀斯特石林，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和旅游开发潜力。然而，由于石林分布密集，旅游开发难度较大。

正是这个原因，仙安石林至今尚未对外开放。

仙安石林下方有一个溶洞，当地人称小千龙洞，在此东南方2公里处还有一个规模宏大的溶洞，俗称大千龙洞。大千龙洞分上下两层，上层叫干洞，钟乳石形成的石幔、石柱随处可见，洞里有一个开阔平台，据说可供400人在此列队。下层叫湿洞，因为洞底有条地下河，至于该地下河流向哪里，规模有多大，目前还不得而知。

保亭县目前有呀诺达和槟榔谷两个五A级景区，一个七仙岭四A级景区，将来如能把仙安石林和千龙洞打造成一个五A级景区，使保亭的旅游圈形成自己的环线，让游客在保亭过夜，才能真正使保亭的旅游叫卖又叫坐，为保亭人民带来实惠。

当然，仙安石林和千龙洞都是珍贵的、不可修复的旅游资源，在开发时必须以保护为前提，切实做好规划。

毛感的山水是那样诱人，毛感的植物是那样动人，毛感的农民是那样感人，那是一个能让我安放心灵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