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22路公交车的前世今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五山碎阅十</b></p><p class="ql-block">2022年5月4日青年节陈少锋作</p><p class="ql-block">第一章</p><p class="ql-block">这几天五山地区微信群突然铺天盖地的疯传一篇回忆文章《我的22路公车》,一睹为快之后便很快与发小们融入了该文的热烈讨论。一石激起千层浪,勾起五山几代人的美好回忆。</p><p class="ql-block">与上文温情脉脉娓娓道来的不同,我对22路公交车有着更泛黄色更久远的追忆,有着激情与温馨交织的心结。毕竟上文作者生活的背景己秩序井然,而我年纪大一点,对22路公交车的亲历还得从风云激荡的年代讲起。</p> <p class="ql-block">提起22路公交车的前世可追溯到民国时期。上世纪20年代孙中山先生创立了国立广东大学,地址位于大东门至文明路一带,后又寻定石牌新建校园。中山先生逝世后,国立广东大学改为国立中山大学。据后来华南工学院卢发教授回忆*当年蒋介石大笔一挥竟将石牌地区南起广九铁路,西至瘦狗岭,西北至广汕路,东北至火炉山,东至东圃地界方圆几十平方公里划入了一个大红圈里。众人目瞪口呆,但囿于领袖怀念中山先生“日月可鉴”,竟无人异议。遂成就中山大学广阔无比的校园,也一下子将22路公交车安上了任重道远的历史车轮,开始了它长达大半个世纪的运转。</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解放前老中山大学校际班车。图为文明路旧校区总站。(网络图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民国时期的天河一带公交车。(网络图片)</span></p> <p class="ql-block">这期间一幢幢殿堂似的红墙绿瓦在广袤的荒郊野岭中拔地而起,排列井然有序,庄严典雅,形成了一座远离市区世外桃源般的大学校园。一条两旁有木麻黄树的公路婉延伸进广州。为连接新老校区,学校搞了交通班车,从大东门联络处一直延伸到位于现在华农四、五号楼、华工六、七号楼的校园中心腹地。从此22路公交车的前世就这样诞生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老中山大学校际交通车五山总站。现华农4、5号楼,华工6、7号楼处。(陈少锋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老中山大学校舍典雅大器、规划俨然。图为华工6、7号楼,华农4、5号楼古建筑群。(陈少锋绘)</span></p> 第二章 <p class="ql-block">上述只是耳濡前辈故事,而我的亲眼目染却是从“石牌车”开始的。1952年,全国大学院系调整,中山大学被大卸八块,余部与中南五省精英齐聚一起,在中大原址上建起了华南工学院,华南农学院,还有众多省部级科研院所,附近还有华南师范学院,暨南大学等等。从此,中山大学的交通班车纳入广州市交管系统,更名为“石牌车”,总站抵进广州零公里处中央公园旁的广卫路。石牌终点站迁至华工大门处。也就从此,广袤的石牌地区与广州市区有了一条赖以维系生命的“脐带”。</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四十年代后期国产客车。(网络图片)</span></p> <p class="ql-block">当时的汽车叫火柴盒,木头做的车厢,空间狭小。车门是推拉木趟门,车窗是上下放的木窗。转弯灯是安置在车头窗内一个小小的箭头灯,箭头为红色,箭把为绿色,要转弯时司机伸手拨指方向,转完弯后又拨回竖直。发动机老抛锚,司机座旁永远备有一把打火用的铁曲棍。当汽车熄火时司机就会拿出来站到车头前使出洪荒之力转动曲棍,全车肃然。当马达声响起,全车欢呼雀跃,司机大汗淋漓爬上驾驶座,车终于蚁动起来。</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火柴盒。</span></p> <p class="ql-block">车行线路中最具挑战性的莫过于“谷南门斜”,即从牌坊至终点站那段大斜坡。火柴盒又称老道奇,终于回天无力,司机只好请乘客下车帮着推上坡。更有人见到司机将水泼到发动机上面。最早的所谓发动机其实是个烧煤气的又能烧炭的炉,放在车后左角。不知是为了增加煤气或水蒸气而期盼得到更大的动力,还是为冷却发动机以避免过热而卡壳,司机会偶尔拨拨水。不过我却记得这车烧过煤气,因为车顶上曾经放置过一大个黑软包。</p><p class="ql-block">大家就是这样同心协力地尽最大努力维系着这条宝贵的生命线。无论你是大学教授,科研单位研究员,还是种地卖菜的农民,无一不为之奋力呵护。</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老中山大学钟亭,亦即校园中心,当年五山总站在旁。图为华工7号楼与华农4号楼,之间为钟亭。(陈少锋绘)</span></p> <p class="ql-block">等在华工总站望眼欲穿的人们终于望见火柴盒从斜坡的下边慢慢的冒出个头来,以小时为计算单位的等待终于没有白费,又可以出广州了。那时五山地区十里八乡的人们管去五山街购物叫做“出五山”,管到广州市区的叫“出广州”。出广州成了五山人最引以为傲的事情,大人们要筹划好几天,小孩也会高兴上好几天。</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老中大大学校门牌坊。(网络图片)</span></p> 第三章 <p class="ql-block">到了60年代初,火柴盒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迎来的是匈牙利进口铁皮柴油客车。扁平车头,发动机像拖拉机那般震天动地,特别是一靠站停下的时候全车会热切地颤动起来,只到开启后才渐渐平缓一些。车厢里的废气异常大,容易晕车,但人们还是很兴奋,特别是我最喜欢站在司机座后看司机开车。</p><p class="ql-block">童年的回忆总是美好的。</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匈牙利扁头柴油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国产新客车,人称“番砚盒”。(网络图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国产拖卡新客车。(网络图片)</span></p> <p class="ql-block">到了60年代中期,国产新车终于来了。“石牌车”也有了番号,最早被编为15路车,后更改为22路车。从编号看得出编号越往越靠前的就意味着该车该线路车行驶在中心闹市区,编号越靠后的就意味着离闹市区远一点。22路车的命名意味着石牌地区沐浴到了皇恩浩荡,被正式收编入市区序列之中成了一名正规军。</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石牌地区。前景暨南大学,中景华南师范学院,远景华南工学院、华南农学院。(网络图片)</span></p> 第四章 <p class="ql-block">六十年代中期,政府号召学雷锋做好人好事。22路总站常常有些学生来打扫卫生,连一旁的公厕也打扫得干干净净。文革初期,22路总站成了一个带荒诞色彩的小舞台。有宗教唱诗班似的红小兵在候车室向候车人员唱语录歌,有被砸烂一个旧世界武装起来扒车的造反派,有习惯于大风大浪里锻炼成长的共产主义战斗小组来维持公共秩序,有从外地来到受文革冲击最严重的大专院校观看大字报的,更有从这里出发到市区撒传单传播小道消息的好事者。各路英雄唯恐天下不乱,都轮番来到这个小舞台上表演。谁叫22路车是唯一连接外面世界的交通枢纽呢。</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四十七中警卫连维持秩序。(网络图片)</span></p> <p class="ql-block">当时我就读的四十七中学每天都有校警卫连来维持秩序。其间还有件笑话。话说47中有一位姓黄校医腿有残疾,被照顾可从落客点上车。每至此总有三五个冒充扶老携幼者上前搀扶一同窜上车。更有甚者,一些人假装残疾也连同一起混上车。司乘人员分不清真假,只得求助警卫连战士甄别。</p><p class="ql-block">当然,这期间也有更多快乐无比的时光。比如搭车去大东门岷山冰室吃冰,吃成都汤圆,或者到财厅前北京北路美利权吃雪糕,再到马路对面新以泰买球拍和晴龙运动衫。</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华南工学院旧校门,当年门内设单车保管站</span></p> 第五章 <p class="ql-block">算起来,22路公交车的路程真不短。从华工门口算起经过省农科所、师院后门、至岗顶四分钱;石牌桥、冼村七分钱;天河(空军医院)、杨箕、东山口九分钱;大东门1角1分;公园前(北京路口)、广卫路总站一角三分钱。我们总的原则是到了升价的站点之前宁愿往前走千米,不愿多花两分冤枉钱。</p><p class="ql-block">当然也有不愉快的事。每当刮起台风,沿途两边的木麻黄树有连根拔掉横倒在路上。每当这时22路就会停运,五山与外界也就断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农讲所纪念馆。(网络图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中山三路。(网络图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中山四路。(网络图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中山五路。(网络图片)</span></p> <p class="ql-block">22路线路上共有两处铁路交叉闸口,一处位于高校区入口石牌坊外,另一处位于进入闹市区的梅花村,两点之间是一望无际的郊区农田。一条公交线冥冥之中将一头文静高雅文明与另一头繁华市井文明联在一起。</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五山铁路闸口。(网络图片)</span></p> 第六章 <p class="ql-block">六、七十年代,我乘坐22路车的机会并不多。乘车的大多是不用上山下乡而留城到工厂的工人阶级。每天他们对售票员很潇洒地扬一下月票便跳上了车,售票员火眼金睛,一眼便能识别有无买票或者是自制的假票,并且像泥鳅一般自如地游走于挤得像沙丁鱼罐头般的人群里,手上还非常专业的夹着各种票据和零钱。</p><p class="ql-block">我第一次拥有月票是70年,学校组织去员村广东罐头厂参加荔枝罐头大会战。每人发一张半月有效的月票,于是我星期天一早便肆无忌惮的从华工22路总站坐到广卫路总站,接着过马路从14路总站坐到中山大学总站,又在同一站台坐25路到西关,再从西关坐六路到广卫路总站。从总站到总站!而且呀我最喜欢坐在后门售票员的座位上,视点高又可探出头来兜风,惬意极了。</p><p class="ql-block">还有一件难忘的事,就是71年政府组织全体学生去白云机场夹道欢迎周总理陪同越南总理范文同访问。天没亮22路车便浩浩荡荡列队直往白云机场驶去,好不畅快。</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当年乘车用的月票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加了一层的新五山总站。(网络图片)</span></p> <p class="ql-block">到了七、八十年代恢复了高考,天之骄子们也来22路凑热闹了。远自岑村的人当时还是将华工大门22路总站为出广州的最佳首选,方圆数里骑单车来乘车的人拥挤不堪,于是华工门口内办起了一个单车保管站,方便远道骑单车来的人换乘汽车,叫做“驳脚”。后终于以华工总站为起点开通了两条辅线,一条叫岑村班车,另一条叫沙河辅线。不曾想当年那个22路车派生出来的“契仔”岑村班车日后竟“妹子大过主人婆”,对自己的“契爷”不管不顾,自己径直往东绝尘而去,还捎带上几路弟弟妹妹直往智慧城科学城方向撒野。</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82年天之娇子在华工大门前留影,所站位置是22路车总站。(网络照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借老中山大学遗风,华工华农校园风景如画(陈少锋绘)</span></p> <p class="ql-block">就我个人而言,乘坐22路最多的是70年代中期上广州业余大学夜校。该校位于海珠区滨江中路,每晚上课回程的路上可要以秒为计算单位赶车。刚下课就以百米冲刺到海珠桥南赶十四路车,赶至广卫路即刻跳上9点30分的22路末班车。一般人因担心赶不上而坐上前一趟车,末班车反倒没什么乘客,司机又赶着收工。于似乎一路狂奔,即便到了交叉路口,只要没有往来车辆,不管红灯绿灯一律狂冲而过。我经常享受到一个人包车,“大水牛”就我一个乘客。这时我喜欢坐在最后一排,任由近15米通长的车厢上下左右剧烈晃动。望着前方疯狂摆动的车头,兜着晚风狂野般的一路腾云驾雾。当车飞到牌坊前铁路闸口那惊魂的一拋,几乎把头撞到车厢顶,就预备着到了。五山总站一到,“大水牛”趁势绕着木麻黄小树林街心岛来了个360度大回环,电光火石之间立刻冲出车门。刹那间“大水牛”就不见了踪影,迎面扑来的是五山轻柔的晚风带着山花野草的芬芳。</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老乘客。(网络图片)</span></p> 第七章 <p class="ql-block">现在去往市区的交通多了,还有了地铁,但却失去了沿途的风景。人们只能凭借三寸目光盯着手机,内倦催促人们躺平。</p><p class="ql-block">其实人生最重要的莫过于懂得欣赏沿途的风景。</p><p class="ql-block">22路公交车令人怀念更多的是它沿途的沧海桑田。想当初从广州市区往东延伸严格地讲只有两条公交线路:22路、23路。黄埔线由最初从越秀中路作起始站到改开后改为33路迁到华师正门起步往东了。</p><p class="ql-block">当时间来到八十年代,先是天河机场废弃的跑道和拱形草坡伪装的机库被85年动工的全运会翻了个个。随着城市中心东移,原先连接市井文明和高雅文明的这条气弱游丝的丝路终于吐丝完毕,开始破茧化蝶。</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80年代天河机场兴建六运会埸馆。(网络图片)</span></p> <p class="ql-block">92年天河城落成,96年在22路天河站旁的广客隆开张。22路车倚老卖老地将自己一个普通的站名授予了一个举世闻名的行政区。从这个行政区里走出了中天广场、珠江新城。往日形单只影的石牌桥摇身一变成了全广州市最具黄金地段的电脑城。</p><p class="ql-block">那时我在华工的家正在盖,于是整天往广客隆天河城跑,忙于买装修材料家具和电器。父母也搬进了天河CBD,祖母和我们住在一起,儿子也出生了。周末我们四代同堂其乐融融,透过窗口看着中天广场一天天往天上窜。</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90年代天河体育中心。(网络图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90年代兴建黄埔大道广州大道立交。(网络图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90年代初以前的珠江新城。(网络图片)</span></p> 第八章 <p class="ql-block">可以说22路车最早见证了我国改革开放的沧桑巨变。它的车窗犹如一孔神秘莫测的万花筒,稍稍一转即魔幻般的变出人类最伟大的工程、最恢宏的城市、最壮丽的图景。无论你如何发挥汪洋恣肆的想象力,在它的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p><p class="ql-block">只有22路车这只幽灵在孤零零的荒野上行驶了半个多世纪之后,才有资历评判这从天而降的一切,才有资格获得它应得的名星车品牌。</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从华农4号楼远眺华工校园(陈少锋绘)</span></p> <p class="ql-block">当年人们笑话蒋介石选址石牌建校不谙地图尺度,而今22路车的乘客们同样不谙如今宏大无比的光年尺度。</p><p class="ql-block">22路车终于跌跌撞撞地来到它亲眼看着它出生又亲眼看着它长大的物欲世界,重重的摔倒在由理性叠加起来的荒诞终点。</p><p class="ql-block">从乘客呵护着拥戴着到不堪重负却不辱使命,完成了“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历史使命,之后,它终于爬不动了。</p><p class="ql-block">它要重新去寻找下一个理想家园,重新寻找冷静,然后再次谱写更壮丽的诗篇。</p><p class="ql-block">有远见的注定是孤独的。</p><p class="ql-block">它特立独行,最后挥一挥手,不带走天河上的星星点点,却留给我们无尽的思念和思考。</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近十五米长大通铺客车,俗称大水牛。(网络图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江山如此多骄。图为从华农西眺华工6、7、8、9号楼,湖滨路,华农4号楼。(陈少锋绘)</span></p> <p class="ql-block">全文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