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志在鹏程

（这是以前的老屋）

（这是改建后的新屋）

（这是2015年的母亲节，与哥嫂一起带着母亲参与市妇联举办的“最美妈妈”活动，在举办地峻工不久的市文化中心前的广场拍的）

每年的五月，有个母亲节提醒众人，“自己从哪里来？”更让人思想，在这个世上，谁才是最爱自己的人？

上个世纪，起源于希腊，固化于美国的“母亲节”尚未传于中国，我们自然不知道有这个节日。跨入二十一世纪之后，对于开过鲜花店的我来说，把五月的第二个周日，作为鲜花销售的“黄道吉日”，甚至于用“象征不求代价的母爱”的康乃馨装饰成母亲节的倒计时，提醒路人母亲节快到了，记得这天给妈妈送束温馨的康乃馨。可那十多年里，每年的这一天，我都没给母亲节送过一枝康乃馨，送句问候语也少至又少，更别说陪伴一天了。直到2016年的五月（农历），母亲匆匆走了，永远走了，之后的母亲节，对经历过的事从不言悔的我，对母亲，不只有遗憾，更有愧疚，后悔不迭。

母亲生我时已经39岁，在那时是实实在在的高龄产妇。在我之前，母亲生了一女二子，可只留下了大我八岁的哥，带了从小失去父亲的表姐。小时候的记忆里，母亲对我们三个（包括带养的表姐）都很严厉，做错了事都少不了挨顿饱打。记得有一次，一个夏日的中午，我与隔壁的玩伴一起在房里下棋，父亲叫我去挑水，我不但不去，还与父亲起了冲突，父亲想揍我，在我欲还手时被母亲见到，顺手抄起木棒向我打来。充满委屈的我拔腿便跑，还边跑边叫“我死了算了”。跑上了屋后的山，家人、邻居好些人追，又跑到了屋前的河，站在一块巨石上，对着追过来的人大喊大叫，声称要跳河寻死。母亲来了，满脸的不知是汗是泪，对着我说“细伢，你想死，姆妈陪你。你跳下去，我立马跟着你。”见她那决然的样子，我屈服了，跟他们回了家。妈给我准备了洗澡水，满满一大盆，叫我去好好泡泡。我脱了衣服进了澡盆，母亲带着一把刀、一根绳子进来了，把门关上，站我身边，“细伢，现在就我娘俩，我生了你，不求你今后大富大贵沾你光，但希望你能一生平安，你却动不动要寻死觅活，真出了点事，你要姆妈咋活？你要是还这样子，不如我陪你，怎么死，你选择，这里有水、有刀、有索子。”那时的我，知道恐惧，倔强得死不认错的我也不得不赶紧认错，“姆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妈语重心长地问我错在哪？然后告诉我，儿子是妈身上的一块肉，儿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妈就活不下去了。因此妈绝不允许儿子不珍惜自己，一定要好好活着。

八三年父亲去世了，去世时离我中考只有半个月的时间。那时因为哥惹事，加上超计划生育，家里可谓是家徒四壁，穷得有时连盐都买不起，断米的日子更是常有。记得那时有人找我堂叔，让他找我妈做工作，希望把我过寄给他，他们家愿意供我上学。我从外面听了这话后整天唉声叹气，母亲问我原由，我便问出了心中的顾虑。妈一把抱住了我，双泪纵横，哽咽着说，“崽啊崽，姆妈卖血也不会把你送人。你放心，我喂母猪，一年生两波，卖了猪崽供你读书。你就安安心心准备去读高中，姆妈还要送你去读大学。”

总算没有辜负妈的期望，成了村里少有的几个大学生之一，毕业后又分配到市委，成了市委干部。那时以后妈才常挂满笑容。我们生了小孩后，为了帮照看孩子，妈跟我们进了城。妈之前给哥带了三个儿女，现在又轮到给我带了，孙辈们跟奶奶的感情不亚于父母，甚至比对父母还好。那段日子里，我在为所谓的事业奔波，常常在外面应酬，醉酒是常态。每当酒醉回家，妈总给我泡上一杯蜂蜜水，苦口婆心地劝说，“酒要少喝，四十多岁的人了，身体要紧”。说得多了，还嫌啰嗦，碎碎念念，不以为事。

母亲的身体一直不错，于是我和老婆常带她出去走走。到海南岛过过春节，去北京看了天安门爬了长城，在上海登了广播电视塔，在广州游了珠江，也去了韶山衡山，每一次妈都高高兴兴，回来后见了家乡的人或者亲戚，都少不了炫耀一下，看了什么什么，就是电视上的哪里哪里，这一辈子没什么遗憾的，死了也值了。见她如此，既感到高兴，又感到酸楚，妈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们做一丁点儿，就能让她那么满足，这就是比天高比海深的母爱吧！

母亲渐渐老了，几次跟我说，“崽啊，姆妈这辈子跟你过了十多二十年好日子，也心满意足了。只有一件事希望你能解决。老家的房子破烂不堪了，你还是回家把房子弄好吧，也让我死了后有个摆当”。那时的我，事业遇挫，但为了实现妈的愿望，还是与侄儿一道，改造了老屋。当母亲住进新房后，笑得更加灿烂了，对村里来访的邻居故里，总是笑脸相迎，热情接待。我想那时的妈，正如《人世间》里的周志刚，不管是口体还是心志，都得到了满足，那才叫做志得意满吧。

新房搬进不到一年，操心建房的哥查出了病，胃癌晚期，转移到肝、脑。在医院治疗期间一直瞒着母亲。但又怎么瞒得住一世精明的她呢？2016年，农历五月二十六，上午九时许，接到老婆哭泣的电话，妈出事了。叫上司机往家急赶，边赶边打120，路过卫生院时叫上医生，带上氧气罐，可还是没能赶上，到家时，妈已走了。妈是用几天前她生日蛋糕盒上的带子，系上脖子挂在床上无声无息地走的，是那样的突然，也是那样的决然。

想起母亲走的那个早晨，一个人坐在门前发呆，我去陪着她，两娘仔紧紧拉着手，妈问我哥到底怎样了，我知道哥的日子不长了，她迟早得知道，不如早点告诉她，让她也有个思想准备。说出真相后，我禁不住泪流满面，妈到是出奇地冷静，还不时帮我拭去泪水。跟我说，“你哥小时候得过脑膜炎，以后老是脑子简单，给家里惹了不少麻烦。你不但不怪他，还这样关心他，尽心尽力给他治病，我很满意。他平时抽烟喝酒，不注意身体，讲他老是不听。你不一样，从小有出息，也很少要娘操心，对你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只是劝你以后一定少喝酒。”接着又说“命啊，这就是命。为么子老天爷不把我这个老不死的收了去，让我克死我那可怜的崽？”我忙着劝她，一定不能做傻事，我不能没有姆妈啊！当时她答应我会好好的，可是，她终究没顾及我，为了她那快六十岁的大崽，为了不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去见老天爷了。在她心里，她走了，只会给我这个满崽带来痛苦，可也许能让她大崽出现奇迹，都是她身上的肉，她都舍不得啊。为了保住这块肉，死也愿意，而且毫不迟疑。

母亲走了，天塌了，海枯了，再好的家也没温暖了，没妈的儿子心也碎了。但想起自己的儿子，还有视我如父的侄儿侄女们，我不坚强，我要是不好好的，他们岂不同我一样痛苦？九泉之下的母亲岂不更加痛苦？

尽已所能过好每一天，这是儿女在母亲节里送给母亲的最好礼物！

谨以此记念母亲，妈，崽想您啦！

（母亲去世前的照片，哪像八十八岁的老人，自己种菜，还能翻越护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