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给母亲的情歌

清风明月

　　母亲一辈子都没有听过为她唱的情歌，一句都没有。

像很多人一样， 我的父母只有婚姻，没有爱情。这不是我瞎说，凭我与父母共同生活的所见所闻，从未见过他们之间说过什么温情的话，有的只是争吵或冷战。

母亲得过脑炎后遗症（这是三姨亲口对我说的），因此面相总是一副苦瓜脸。而父亲却爱说笑，到了母亲跟前，便收了笑意，变得板正起来。父亲是个不安分的人，婚前心仪的对象嫁在邻村，婚后，两人藕断丝连，他总偷偷跑去找人家，常把家里的好东西拿去献媚，我感到奇怪的是，那家男主人心胸极广，来到就是，来者不拒。父亲即便在家，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他的这种行为，曾遭到母亲的迎头痛击一一满盆洗脚水兜头浇下，但他只抹了一把脸，依然我行我素。

作为家中长子，我是母亲的“探子”，经常回家后报告父亲的行踪，尽管我很乖巧讨人喜，但父亲对我恨之入骨，我成人后还坑过我几把。

父亲歌唱得挺不错，只是在家从不唱，更不会唱情歌了。我记得有几次，父亲在“狐狸精”（母亲的评语）那里唱过，惹得那个女人笑得花枝乱颤，而我却为母亲忿忿不平。生了四个子女、每日操持家务的母亲更应该享受浓情蜜意，可是母亲没能得到，我很不解。世上有很多人都是这样，为情为家倾其所有，最终却换来一无所有。

母亲没读过一天书，却喜欢学习，只是因为脑子不灵光，每次都只能学得皮毛。她不会唱，但喜欢听歌。没有人唱给她听，她就自己哼哼。她最爱听的歌是《敖包相会》，听时常抹眼泪。“阿哥阿妹的情意长，好像那天上的弯月亮……”不被人爱的人，甜蜜的情歌苦涩难当，应了别人所说“人之甘露，我之砒霜”一说。

母亲快六十岁时生了重病，父亲也开始陪伴她。在外人面前似乎重情重义的父亲，不知怎么惹恼了母亲。在我不知情的一个月里，母亲选择了离家出走，拖着病体帮人家摘棉花。好不容易劝回来，母亲暗地里让我在她“走”（死的隐晦说法）后不要和父亲并葬。当到父母都去世了，迫于俗世压力，我未能完成母亲的遗愿。我也没办法，只能默默请求远在天堂的母亲原谅儿的不孝。

母亲离开人世，离开我们十多年了。我很怀念她，经常在梦里见到她，我希望能好好和她说会儿话，可一转眼，母亲便不见踪影。我醒来后，枕边湿了一大片。思亲无处寻，恍惚欲断魂。泪化纷飞雨，难再报大恩。

我相信五十年以后，在天堂里有幸见到我的母亲，我要唱一首最美的情歌，唱给她听，一遍又一遍，直到她露出笑颜。旋律就用《敖包相会》的，歌词用我自己的：

您是我心中永远的女神，

也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宽广的草原是您的胸怀，

我是那一匹骏马，

在那里纵横驰骋。

我要唱响最美的情歌，

献给您，我亲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