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醉槐花林。

浪遏飞舟

文/孙海锋

​花开春不暖，叶绿夏无声；

​槐花依旧在，何愁雾重重。

——题记

我已经连续三个年头，没能赶上春天的脚步。

“三月桃李芳菲尽，人间四月最美时"，每当这个季节，我只看见院子里的墙角，有一棵不知名的酷似桃花的花，但那的确不是桃花，只形单影薄的站在那里，没多日，就见她凋谢了。可我还没来得及安排自己的行程，去田间、去塬畔，去一睹桃花的芳容、去闻闻梨花的清香呢； 院子里的一棵柳树，不知何时已悄悄增添了几分新绿，似乎在提醒我们，该踏青了，该出去赏春了。

这春风拂面的日子，谁不想走出去，去欣赏大美春天呢？风筝满天飞舞、孩童水边嘻戏。马儿跑，羊儿叫，草色青青，白云朵朵，那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自然美景，无不让人浮想联翩。然而，这美好的春日景象，对于我们来说，似乎成了奢侈的代名词。

我知道，我又错过了春天。

聪明的你，何不问问，我们是谁，到哪去了呢？我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我们就是人们常说的“大白”，到千家万户需要的地方去了。无论是寒冬，还是暖春，无情的疫情，剥夺了我们踏青赏春的权利，我们没有体验到的春风的温煦，又与百花竞艳失之交臂。

在这忙碌的日子里，生活似乎没有了其它颜色，一味的白，一袭的白，仿佛千树万树的梨花，久开不败，又似成片成片的白云，聚之迅忽，散之舒展。或结成方阵、或散如繁星，或进入千家万户，或援助四面八方。无暇顾及城市的颜色，无暇顾及亲人和朋友的问候和祝福。

如果你错过了山花烂漫的三月，又错过了绚丽多彩的四月。不用惋惜，你就到热情奔放的五月，到五月的北方来吧，这里有满山遍野的洋槐花！这里的山山峁峁都浸润在槐花蜜的香甜之中。这里的五月，槐花如海，槐花如潮。

清零了，解封了，人们一展往日的愁容，高兴着，欢喜着，一个个奔走相告。山醒了，水笑了，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人们这才想起如诗如画的五月，想起这属于洋槐花开的五月。

这一天，终于盼来了。我们终于走出新冠疫情的阴霾，走出自我封闭的心灵家园，我们告别了惶恐与不安，告别了郁闷与疲惫，越过春的门槛，跳跃着走进了五月之夏，走进了洋槐花的世界。

汽车在宽阔的高速公路上疾驰，映入眼帘的则是两边的槐花林，蓝天白云映衬下的渭北旱塬，空气如此清新，车子随着山峦的起伏不定而改变着，两边的洋槐树林不断向前延伸着，都是一望无际的洋槐花，似玲珑玉坠，似一串串珍珠，阳光明媚，在嫩绿色的叶子间，那白色的洋槐花毫不吝啬，一股脑的开放，犹如怒放的生命，绽放出蓬勃朝气，汽车在方圆几百里的公路上奔驰，洋槐花却永不退缩，或村寨里三三两两，或路边站成一排排。整个山坳里白成一片，山顶像撒了一地的面粉，齐刷刷的白。偶尔可见的养蜂人，当然不敢错过这天赐的良机，和蜂儿一样在忙碌着，为人类酿造出这琼浆玉液来。整个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的甜，一丝丝的清爽，美极了，你会不由得感谢大自然的无偿赐予，为我们描摹出这无限美好的景色。

天那么蓝，树那么绿，山，一望无垠。停车驻足，站在这绿里透白的世界里，不由人的心醉了。眺望远山，洋槐花如白色的松涛一样，夏日的风掠过，掀起一阵阵波浪，此起彼伏。

来到近旁的洋槐树前，轻轻捧起一朵洋槐花来，凑近鼻孔，一股甜甜的清香便扑鼻而来。耳边不时有蜂儿飞过，双足沾满了饱饱的花蜜，她们三三两两，匆匆而来，满意而归，想必定会博得蜂王的奖赏。

在这洋槐花怒放的季节里，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桃花的妖艳，梨花的吝啬，已被洋槐花的博大胸怀所震撼。是啊，你看那洋槐花开时，众花尽落，春天的五彩斑斓已悄然褪色，绿树成荫的季节里，再没有什么花能与这奔放的绿相匹配了，只有这洋槐花，那么纯朴，那么质朴，那么不顾一切。她们努力的生长，努力的开花，把生命最壮美的时刻，毫不保留的释放出来，和漫山遍野的绿相映衬，装点着美好的大自然，装点着北方大地，为我们的生活增添了更多的希望和乐趣。

“快摘些洋槐花吧，我们回家做麦饭吃”，忽然，旁边有人惊呼道，我的思绪才猛然从槐花的世界里腾了出来。是啊！又到了一年一度摘槐花的时候了，不由人想起了槐花麦饭的清香，思绪又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粮食严重不足，经常上顿接不上下顿，每到这个季节，洋槐花被做成槐花麦饭、槐花饼子等多种饭菜，成了人们填饱肚子的唯一希望。如今，吃饱已不再是难事，吃好，吃香、吃健康，吃出情趣，吃出生活的真谛，才是每个人的基本诉求。洋槐花更是不负众望，她甘甜舒润，败火解毒，这与五月立夏后的气候极其适应，人们又不断赋予洋槐花更多的美食内容，做法更新颖，花样更翻新，槐花美食更是摆上了高档酒店的餐桌，成为农家乐里的时令美食。槐花正以不同的形式滋润着人们的心田。

我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总爱一个人独自徘徊在乡间小路上，亦或是山间的小树林里。夏日的风里裹挟着几分潮湿，几分闷热，山谷里幽静异常，不时有几声山鸡的叫声，打破了久违的宁静。离别了闹市的喧嚣，抖落满身的疲惫与焦灼，心灵早已被洋槐花的纯美净化了，既然没赶上春天的脚步，那就在初夏的洋槐树林里释放一切吧，这生命的绿和生命的白，都能释放出一种生命的超然。也许只有来到这里，你才能重新认识你自己，才能和自己的心灵对话，才能在难得的小憩里犒劳自己，使自己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稳稳的放下。这里的空气，这里的花香，连同这里的鸟鸣都任由你去享受，这里便成了你的世界，你也自然而然的融入到这里，不管你逗留的时间长与短，总之不关乎他人，不关乎名利，不关乎他人的喜怒哀乐，你就是你，你不需要伪装，不需要做作，洋槐花依然尽情绽放，你青春的、生命的光芒也依然尽情绽放。

待久了，便着急起身，思绪一下子又从洋槐花的世界里分离出来，上了车，知道时光不早，仍需赶路，临时的小憩，便是上苍对我的最好赐予，当倍加珍惜。我知道，洋槐花最终会凋落，腐化在泥土当中，她会把所有的希望又寄托在来年的花蕾上。宛如我们的生命，虽然年龄在年复一年的叠加，而追逐梦想当是一辈子的事。我们不但能享受槐花盛开时的壮美，也要能承受槐花衰败时带来的孤独，物亦如此，人又何尝不是呢。

忽然想起当年学习范仲淹《岳阳楼记》“若夫淫雨霏霏……，至若春和景明……”两个片断，对作者的两种心境很是不解，一样的岳阳楼，一样的洞庭湖，在作者不同的心境下，竟能产生截然不同的感触来。或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或满目萧然，感极而悲。在这洋槐花盛开的季节，我真的是那种“进亦忧、退亦忧”名仕吗？不，也许只能是欧阳修《醉翁亭记》中“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的乐者，只是没有酒助兴、没有同行者唱和罢了。

我只能朝而往、暮而归，也只能感叹“众乐乐，不如独乐乐”。

这如海如潮的洋槐花，怎不让人心生惬意，仿佛大自然赏赐的一剂良药，剔除我内心深处的疴疾，使我倍感轻松。

这是我身心疲惫后的又一次休憩！是我远离尘嚣的心灵之约！是我和大自然的又一次对白！

愿明年五月，疫情不在，阴霾尽扫，我们相约而至，洋槐花依然盛开。

（2022年5月18日于古豳）

孙海锋，70后，公刘故里，龟蛇山人，医者，兼文。愿以内心之感触，书写家乡山水风光、人文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