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派饭……缅怀我的母亲

钟秀芳

记得小时的一天，明媚的阳光照耀在雨后的大地，我领弟弟站在院子里看天上的彩虹桥。

妈妈从屋里出来，准备去园子里给酱缸打耙。当时农村都是自己下大酱，只要不下雨，每天都要用酱耙（一根木棍下钉一个长方形木板的器具）从缸低往上搅一搅，舀出打出来的沫子。妈妈来到酱缸旁，先把压在塑料布上的石块拿下，放在地上；然后把塑料布上的雨水抖掉，折好；之后再把塑料下的木板拿开，露出最里边的一层，这是用口罩拆开后做的帘子。这个帘子妈妈在四角用螺丝疙瘩坠上，在离酱缸一段距离勒一圈铁丝，不是特别紧的那种，为防止蚊虫进到缸里，妈妈会把口罩布用螺丝疙瘩系在铁丝上。只见妈妈细心地把螺丝疙瘩从铁丝上解开，把口罩布小心的在缸上折起一半左右，然后把斜放在缸里露出一截的酱耙拿起来，慢慢地打耙。

我把刚从黄瓜架摘来的带刺黄瓜递给妈妈一个、弟弟一个，我俩就边看妈妈给酱打耙，边吃脆脆的黄瓜。妈妈把酱耙沾的大酱给我们往黄瓜上滴一滴，我们满足地咬一大口，“好香啊！”我高兴地大声喊着。“香！”弟弟也配合地喊着。妈妈欢快的看着我们，手也不停的打耙。

“大嫂，打酱啊，老远就闻到酱香了。”忽然的声音吓我一跳。

“崔部长啊，进屋坐坐啊！”妈妈热情的看着篱笆外打着招呼。

“不了，还有事。大嫂你家的酱真香啊！这么的，明天我上你家来吃派饭。”声音越来越近了。

“对，就是香！”我马上接着说。在我的心里，我家的大酱是最香的，而且我也不喜欢有些人家的臭大酱。

“酱不都是这个味道嘛。欢迎崔部长随时来。”妈妈边拍我的肩膀，暗示我少说话边对外边说着。

“那就说好了，明天，明天晚上吧，我五点半左右到。”崔部长确定的说到。

“崔部长请都请不来，派什么派，那就来吃顿农家饭。”妈妈马上接着说。

“那可不行，一会我和你们村长说一声。一定给我弄点蘸酱菜啊。”崔部长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崔部长是什么官职我不知道，只记得是下派到我们村的干部。派饭是下派干部到村民家吃饭，不是白吃，要交一定的现金和粮票充当饭资。我家是工人户（爸爸不是农民，有工作单位），所以村长不给我们家派饭。今天崔部长是被我家的酱香吸引来了。

晚饭前，村长来告诉妈妈，明天晚上崔部长来吃饭，家常便饭就可以。妈妈邀请村长也来，并说爸爸明天上班，请村长来陪陪客人。但是，村长说，这不合规矩。

上午有来卖干豆腐的，妈妈买了二斤，和黄瓜拌凉菜时用；又托人去邻村供销社买了二斤肉；其他的，妈妈说咱们园子里都有了。

傍晚，妈妈让刚放学的三姐四姐领弟弟去玩，告诉三姐在外边好好玩，等会崔部长来吃饭，咱家孩子多，别招人烦；等会他吃完走了让你老妹找你们回来吃饭；今晚咱们有腌鹅蛋，一人一个！于是俩姐姐放下书包领着弟弟高高兴兴地玩去了。大姐二姐上初中，要天黑才能回家；我留下来打杂。

我想，我留下是因为我小时候很活泼，好说话，不怕生人，比较招大人喜欢。

妈妈从坛子里拿了十个鹅蛋，放在盆里让我用清水洗，等会放在米里一起煮出来。妈妈说，煮一次，咱们也都尝一尝。然后拿个筐去园子里摘菜。

妈妈摘了豆角、黄瓜、柿子，又割了韭菜，还有一些生菜等青菜回来。在我择菜、洗菜的时候，妈妈淘米，焖饭，当然把我洗好的鹅蛋放在锅里一起煮。那时的大米饭很是金贵的，只有年节或重要的日子才吃，平时都是苞米面大饼子、大碴子等粗粮。吃大米饭不仅自己高兴，邻居们闻到香味也会说，吃好嚼谷了吧，那种羡慕的眼神就让人满足。

饭焖好了，妈妈把鹅蛋用勺子盛在一个小盆里，又舀半瓢凉水倒进去，让我用小调羹把沾在蛋上的饭粒刮下去。我就偷偷的把刮下来的米粒吃掉，有点咸咸的味道，但是，那是大米饭啊，时时盼望的米饭啊！那种咸咸香香的味道现在我还记忆犹新。

然后妈妈做了肉炖豆角，韭菜炒鸡蛋，酱拌黄瓜，糖拌柿子，咸鹅蛋，蘸酱菜。当然少不了妈妈做的大酱了。妈妈是个做饭的好手，只要有食材，一会儿功夫，就做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有时候，亲戚家有客人来，也请妈妈去帮忙做菜。

妈妈做酱拌黄瓜的时候崔部长进屋了。仍是在夸赞酱香。妈妈把炕桌放好，把米饭盆端进去，我就陆续的端菜了。崔部长也帮我把菜往桌子里边摆放。一边和我唠嗑，问我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当我把四个鹅蛋这盘端来的时候，崔部长对妈妈说：“大嫂，把鹅蛋切开啊，怎么还整个的就端来了呢？”“鹅蛋不切了，你快吃一个尝一尝，我们的在锅里还有。”妈妈边收拾边说，“咱们养了三只鹅，这个小丫头负责喂。”妈妈指了我一下说。“现在腌不到一个月，不太咸，正好就饭吃。”“对，崔叔叔尝尝，我喂的鹅下的大蛋。”我很高兴地抬头对崔部长说。“好，好，尝尝，尝尝。”崔部长乐呵呵的和我说着。

妈妈拿来了一瓶酒和酒杯，但是，崔部长说他不喝酒。妈妈拿了一个鹅蛋磕在桌子上，让崔部长吃饭，说自己再去收拾一下。

我记得妈妈告诉我的，崔部长开始吃了我就出去。于是我到外屋地，把刚才收拾下来的菜叶剁一剁，准备给鹅拌食。妈妈边收拾边和崔部长聊天，告诉他爸爸去上班了，让他自己吃，不用客气；有什么需要的告诉一声就行。

准备好了鹅的晚餐，妈妈又让我把筐里的青菜都洗了，一会儿我们自己吃。妈妈正收拾碗柜，崔部长吃完出来了，边表示感谢边走了。妈妈出去送他，我马上进屋，往桌上一看，呵，崔部长吃了一个鹅蛋，一碗米饭，很多蘸酱菜和酱拌黄瓜，看来他是真的喜欢我家的大酱啊！收拾桌子的时候，我发现桌上放着一角钱和四两吉林地方粮票。这可能是他们下派干部的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