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瑾以此篇献给2022年母亲节</b></p> <p class="ql-block"> 2022年农历正月二十九,是母亲病逝四十五周年纪念日。早在2007年清明节,我兄弟姊妹就在父母坟墓上立了碑,而且每逢农历的祭祖日都会来到墓碑前祭祀,以表达儿女们四十多年来那深深的思念。</p><p class="ql-block"> 母亲离开这个尘世已经整整四十五个年头了。</p><p class="ql-block"> 那还是1977年的春天,我从公社机关调回村里工作还不出百日,公社钻井队在庄南打了一眼吃水井。3月18日这天上午,公社驻点干部汪部长正带领村干部及勤杂人员帮助钻井队下塑料井壁管。按照工程进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十几天,钻井就要上水了。看到就要告别祖祖辈辈出庄挑水的历史,村里人哪个不高兴?!</p><p class="ql-block"> 过晌午2点左右,家里嫂子突然气喘吁吁跑来,说是母亲不行了,要我赶快回家。噩耗传来,我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一口气跑回家。见满屋子的人一个个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母亲脸颊黄黄的,已经闭上了眼睛。</p><p class="ql-block"> 多么可怜的母亲。这年,她虚岁才五十八。</p><p class="ql-block"> 母亲是病死的,她长年患有支气管炎哮喘病。</p><p class="ql-block"> 那天早饭过后,母亲看过炕炉子。也可能是让炭火呛了一下,他先是习惯的咳嗽了几口,马上便开始了哮喘,而且越喘越厉害。听说母亲又病了,本村的二姐和邻村的大姐、三姐都闻讯赶来,村里“赤脚医生”也及时给她打了针。以往,母亲病重了只要打一针就有好转,这回却一反常态,刚过了晌午头老人家就不行了。不管父亲、姐姐们怎样的呼叫,母亲那闭上了的眼睛,始终未能睁开。</p><p class="ql-block"> 母亲丧事很简单。那年头村里人去世了,一律实行火化,而且骨灰盒要全部安放在村南公墓骨灰堂。不用刨坟,不打棺材,赶做了几身送老衣裳,亲戚报了丧,三天的公事,母亲上路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这老病号,庄里庄外那是出了名的。为了给她治病,我们全家包括亲邻近宅乡亲们可算是费尽了心思。从我记事,她就天天离不了药,而且是中医西医结合,主方偏方搭配。只要打听到有治气管炎的偏方,我们就千方百计试试。家里光是熬药用的沙锅,已记不清用过多少个;父亲和我们兄妹几个到医院求医抓药也不知跑过多少次。那时候作为一个男孩,我跑得算是比较勤。老公社医院的医生大夫我几乎都认识,财务收费的,药房司药的我更是熟得很。什么“苯海拉明”、“麻黄素”、“氨茶碱”、“异丙嗪”,这些西药名子,一辈子我都忘不了。</p><p class="ql-block"> 气管炎哮喘这种病挺骄蹊,所犯不知那一霎。母亲的病就这样,平常看上去就和好人一样,一不注意触犯了它,就一霎不如一霎。天冷了冻一下能犯,闻到油烟炭火呛一下能犯,干活多了累一下也能犯,遇到不顺心的事气一下还能犯。因此,家务活一般是由姐姐们来做,地里农活更是不让母亲插手。只要是一般的咳嗽,我们就给她捶捶背,厉害起来就非得打针不可。为了母亲的病,我早早学会了打针注射。有时候半夜三更来不迭叫医生,我就给打上一针,止了喘,母亲躺下了,大家都能睡个觉,不然的话,谁也别想闭闭眼。</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 这里曾是母亲送我第一天上学的“庙前道”,现在,只剩下了满满的乡愁。</b></p> <h3> 母亲叫张世兰,本镇郝家庄人。去世这年,虽然还不到六十岁年龄,但她那不足一米六高而且瘦小的身材,满脸的皱纹,黄黄的脸颊,花白的头发,长年挽着个揪揪籫,驼着背,裹着脚,走路摇摇晃晃,看上去都不如现在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健壮。</h3><div> 母亲从小就命苦。她六岁上没了娘,十九岁时我姥爷又去世,又没进过书房门,嫁到俺孙家四十年里,也没得几天好日子过。一辈子生下十个孩子,四个短命早亡,拉巴我们兄妹六个长大成人,对一个靠种地糊口的纯农户来说,那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况且母亲生下我三姐还不出满月就患上了“气痨”,后来诊断为“气管炎哮喘”。从此,这病就再也没好过。</div><div> 母亲身体虚弱,长期不能恢复,病魔缠身是一个方面;家里常年缺钱断粮得不到应有的补养和因此带来的精神压力,是其原因的另一个重要方面。</div><div> 从五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的近二十年里,我家里的生活一直很贫苦。全家八口人,哥哥初中刚毕业就当兵在外,我和妹妹还小,一家人全靠父亲和几个姐姐在生产队挣工分养活全家。而那时的生产队又没有挣钱的副业,一年下来,就干巴巴分配那几个粮食收入款项。年终决算一公布帐,我们家几乎分不到几个钱,有些年份还得往里找。所以平常给母亲看病抓药,几乎全是靠亲戚朋友借借,左邻右舍凑凑。再加上那些年庄稼常年歉收,一年的粮食根本就接续不下。父亲经常到王村、普集一带赶集籴粮食吃,家庭生活压力非常大。这种压力,做儿女的可能还差些,可轮到父母头上,尤其是作为一个农家妇女,母亲整天满脸惆怅,经常唉声叹气。试想,处在这样的生活环境,这样的精神状态,这病又怎么会好了呢?!</div><div> 母亲是一个贤妻,又是一位良母。</div><div> 父亲自幼务农,年轻时当了多年的生产队长 ,后来又在生产队打谷场(当地称“社场”)当场长。那时的社场里几乎一年三季都有事干。麦场一个月,不等麦穰出场,秋庄稼就又涌进来,这秋场下来,最起码也得百十天。在生产队打谷场干过活的中老年人都有这样的体会,一天到头就是自忙自。早晨起来摊场晾晒,中午头趁天好翻场打压,下午扬场上跺,一直忙到天黑。隔三岔五还要分粮食、送公粮,有时候还要挑灯“夜战”。晚上回家匆匆吃过饭,还要回去看场保卫。下雨天也闲不着,编草苫子、磙场,遇到连阴天怕粮食发了霉还要倒垛等等。农谚说的好,三秋不如一麦忙,三麦不如一秋长。父亲一年到头忙队里的事,大量的家务母亲就主动承担起来,而且从没有任何怨言。</div><div> 那个时候的生活水平,咋能和现在相比?像我们家那样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除了八月十五中秋节和春节过大年生产队里杀猪每人能分上几斤猪肉外,一年能吃上几回肉?还不是靠自留地种点白菜、萝卜什么的。平日里有咸菜、豆腐吃也就不错了。家里有个人情世事的,就到集上卖了鸡蛋换几个钱。若遇到花钱大头项,唯一的办法就是卖口猪,弄个五十、六十的。一般每两年就能喂三茬子猪。就这样的生活水平,根本就没有条件给母亲补养身体,而母亲她,从来就不因为自己有病而搞什么特殊,顶多早晨起来烧开水冲个鸡蛋喝下去。其实,平日里就是炒点菜、换点豆腐,也是先给干活的父亲他们大人和上学的我们小孩留着,她自己基本就是凑合着吃。</div><div> 那些年头,我们这一带农家都是以煎饼为生活主食。煎饼好吃,制作起来却不容易,需要经过好多的工序,付出艰苦的劳动才能完成。一提起这些推碾捣磨的事,我一直就望着怵头,然而我母亲做了一辈子的煎饼,从来就没说一个“不”字。她总是先将做煎饼的粮食(那时候主要是玉米、高粱米、地瓜干)拣选好,到石碾上推压成细细的糁子,用开水泼上“兑头”(自制酵母),将这些糁子侵泡一段时间,再用石磨推成糊状,盛在盆里盖上箅子稍微发酵,最后烧火摊成煎饼。整个过程下来,起码需用两、三天时间,五、六道工序。那个时候家里七、八口人吃饭,父亲、姐姐他们大都是干些体力活,而且副食品少,人们肚子里缺油水,吃干粮必然多。因此,母亲忙活半天摊下一盆煎饼,一家人不到两天就吃出来。没办法,她就得再拣选粮食、再上碾推磨、再支起那煎饼鏊子……。当然,像这一类的家务活,我兄妹们抽空摸空都会帮忙做一些,可这是一个大家庭阿,除了摊煎饼做饭,还有那圈里跑的猪,窝里喂的鸡,笼子里养的那兔子,看家的大花狗和捉老鼠的小黑猫。哪一个张口不吃也不行,哪一个少一顿也不行。</div><div> 一辈子生儿育女,养家糊口,转过了锅台,还要与病魔作斗争……。</div><div> 这就是我母亲。</div> <h3> 母亲虽然没读过书,思想却从不落后。她经常叮嘱我们要用心念书,好好做人。她和父亲一辈子省吃俭用供我们上学读书,抚养我们长大成人,其大恩大德我终生都不会忘记。</h3><div> 母亲有病怕生气,凡事父亲都让着她。我们兄妹几个也都挺孝顺,很少去惹她。然而有一回我不小心惹母亲生了一顿气,想起来到现在还后悔不已。</div><div> 记得1968年秋天,风调雨顺,庄稼丰收。生产队种完了麦子开始刨地瓜。那年分的地瓜特别多,家里几乎每天晚上都洗地瓜蛋,切地瓜干,而且第二天一大早必须运出去晾晒,到下午根据情况再拾一部份收起来。这天,星期六下午没上学,我和妹妹因晾晒地瓜干打了仗,还和母亲顶了嘴。母亲一气之下就把我赶了出来。那次本来不全是我的错,母亲还给妹妹争理,我就一直想不通。再说我从小就爱面子,自尊心特别强,从不愿别人说个“不”子,这回把我赶出来,一肚子的冤屈和牢骚。出了家门,本来想就近找几个小同学伙伴玩玩,谁知人家也都在忙家务农活。没办法,我来到村北头大公路旁,看看也没地方玩,就找来一根紫穗槐条子摇晃着,顺着现在的泉(头)王(村)公路,没精打采地由西向东走去。这个时候大约是下午的两点来钟。</div><div> 这条大公路我走过几次,但那都是母亲领着我坐汽车去博山看我二舅。一个人长途步行我还是头一次。一路走来,连个目标也没有,沿途经过了哪些村庄也不知道,无奈,半路我就跟上了一辆小驴车朝前走。只记得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来到一个又长又陡的坡路下面,前面的小驴车停了下来。赶车的就去一旁小便,见状我也随着停了下来。那赶车的大叔见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路跟在后面有点怪,就主动问起我来。当得知我是岭子公社张家庄的,是跟家里赌气跑出来时又惊又急又气。他说前边那个村庄是昆仑公社的宋家坊,这个地方离家二十多里路,劝我赶快往回走,不要让父母着急。听了那位好心大叔的劝说,这时我才感到有些后怕。谢过赶车大叔,就立即往回走。看看太阳就要落山,我越走越快,而且还时不时地回头看看,四下望望,手中那根紫穗槐条子也换了根粗的,生怕从公路壕沟窜出犸狐来。就这样走一段,跑一段,走走跑跑,大约晚上九点来钟我才到了俺庄头上。由于害怕,我没敢直接回家,就在离家不远的胡同口上犹豫,不一会碰到了四处寻找我的叔叔和哥哥他们,这才硬着头皮回了家。</div><div> 原来,那天下午母亲在气头上赶我出来,起初还没当回事,天一黑见我还没回来就开始后悔。父亲回家吃晚饭一听这事又气又急,饭也顾不上吃,便招呼几个大人拿着手灯,分头去找……。</div><div> 回到家,母亲见我灰头土脸冻的那样,本来一肚子的火就又强咽了回去。一家人问过情况,父亲还想说我几句,却被母亲拦住了。吃过饭,我恼悔不已,趴在炕上失声痛哭,一直哭着哭着睡了觉。</div><div> 经不住这一闹腾,第二天母亲就又犯了痨病,而且连续打了三天的吊针才有所好转。有了这一次的教训,从那不管怎样我再也没惹母亲生过气,一直到1977年3月18日,农历的正月二十九。</div> <p class="ql-block"> 母亲一生中没有什么豪言壮语,更没有干出惊天动地的事迹。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亘古如斯的农民,一个极其普通的农家妇女,一辈子省吃俭用抚育我们长大成人,还来不及享受我们对她老人家的孝顺,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就撒手而去。真恨病魔的无情,老天的不公。如今,经四十多年的繁衍生息,子孙后代一大家子,家家住上了楼房,有了汽车,后辈们都在不同的岗位有所建树,而且生活得都很幸福。</p><p class="ql-block"> 这是父母的功劳!</p><p class="ql-block"> 母亲是可爱的。母亲是伟大的!</p><p class="ql-block"> 亲爱的母亲,您就安息吧!您的子女后代永远都不会忘记您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儿斯水 2022年5月8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