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

李兔

　　姥姥：我以第一人称跟您聊聊家常，保持从容。之所以今天才表述给您，是因为我至少可以控制的了情绪了，我预估，这个聊天可能几天几日，今天是4月8日，0：48分。距您离开已足半个月。我在我的卧室半倚着，旁边是您的重外甥女欧欧，我猜想，提到欧欧您一定潸然泪目了吧，每每在家闲谈，说欧上大学的时候您和姥爷去送她，说到这里您总会哭，我们都知道您哭什么，至少还要十年……

4月8日农历3月初8，妇女节。中午您包了一桌饺子，精神状态和心情都很棒，我匆匆吃完六七个，就要出门，并要带给伙伴十个，您最后跟我说的一句话：（把那盘子都带走）我回答：（姥姥，我们什么饭量我知道）在您的不断推让下，我带走了13个。我万万没想到，这是我今生和您最后一句对白。而后母亲表达您们下午逛公园，逛街，还买了一件您满心欢喜的新衣服，吃完晚饭后，晚9点后许，您离开了我们，前后没有几分钟，没有任何病痛的折磨，也同时留给了我们的无法接受和太多的遗憾。当然您知道“我们”象征着多少人。我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算是个大家庭，而且是充满长辈溺爱的家庭，自古言：棍棒底下出孝子。这句话在您和姥爷对我们晚辈的教育中完全被颠覆。我们家完全是“宠溺之下出孝子”没大没小的我在您的庇护下茁壮生长……

当时，我在外面吃饭，接到笑男带有哭腔的电话，匆匆一句：“快回来，姥姥难受呢。”我以为还像往常那样，您休息几分钟便好。我飞奔回家。我的伙伴开车带我回去，在转弯那一刻，我不知为什么开始嚎啕大哭。人。到底是有预感的吗？来到小区门口救护车人员看到惊慌失措的我，便告诉：“老人还没有出来。”我冲入家门那一刻，我已经看到我们家三个、您的第四代孩子哭成一片，进入卧室，姥爷在您旁边，痛苦的表情。母亲和我妹妹满目泪痕，安抚着姥爷，两名医护人员抢救着您，顿时我失去理智。跪在您一旁呼喊。随着亲戚们陆续而致……直到医护人员停止抢救，开口：无效抢救。曾经看过无数次的电视剧情景 竟然在我的世界上演，哭声掀翻屋顶，那时，我们家已人群满满。我贴在您的脸颊哭喊，已无用。我抽自己耳光，更无用。可是您知道为什么我抽自己吗？因为我动不动给您发脾气，您总是喜欢我没睡醒的时候叫我吃饭，我总是发脾气。前天您想打麻将我实在不喜欢，陪您打了两局我便回房间，因为我坐不住，您笑嘻嘻的说：“再玩会吧”我说：“姥姥我实在不想玩”这个遗憾我用一生也弥补不回来了。遗憾终归是留在了我的后半生，无法提及的痛。您看到您的二女儿，我姨了吗？充满担当，进门龇牙咧嘴泪流满目没有半分钟，便听各个长辈安排，带着丧母之痛和姨夫一起去给您购买“新衣”。当时我还沉寂在悲痛里，是何等的强大，能在悲痛万分的时刻去买寿衣，恐怕当时谁也拉不走我。我的母亲，您的大女儿，泪流不止的情况下看到我崩溃的嚎啕还过来安抚我，拉我。我的母亲这辈子，太过于爱她的父母和她的女儿。她在长辈的安排下开始收拾您平时穿戴，打包一并带走。此刻我的父亲，您的大女婿回来，在您身边大哭：“老太太跟了我一辈子，您说走就走”当时崩溃的每一个人，文字的力量在此刻显的及其薄弱，没有哪个词语可以形容。悲愤和慌乱中 并害怕姥爷的伤心，迅速分配，给姥爷捏手指，按摩腿……等人……。给您擦脸换衣服我和我妹妹您孙女，我母亲，和妮妮等人……到今天，那个擦脸毛巾我还不舍得丢失，仍然保留。请原谅我没有提到的人，我记不清了。共同完成安排您最后的时刻。随之，救护车把您和我们一起带回了老家。我的出生地。与其说是我“姥姥家”倒不如说是我的出生地，我的老家，我知道，这篇文续我父亲一定会看到，他也不会生气，我依然会这样讲，我和笑男应着“亲戚”的名声，可，我们内心深处一直认为我们是主家，是东家。是本该承此担当的人，情不自控。姥姥您是个文化人，你应该懂得。我和妹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的原由。因为我们从小从未与您分开过。甚至我的女儿，接她一路，我不提您半句，以为只是孩童，可年仅八岁的她进门看到您的照片和棺椁，一声泪下，跪倒在地，满口：太姥姥。的呼喊。您，听到了吗？您孙女都说：“看到欧欧那一刻真想有个女儿”其实，这并不区分于男女。只是区分于朝夕相处和情感的深厚，得到过爱的人必定伤心程度过深。人和人是不同的，并不等同于痛哭的人会胜于沉默的人。爱有时候是歇斯底里的，有时候是崩溃到失去本真的，有时候是一句话一个表情都没有的。可我是个情绪必须表达的人。当晚我哭到干呕不止，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哭的像条可怜的狗，可能是凉气吸足了，终于我还是吐了一大片，姨夫在我们的老家找到一个瓶子，给我当暖手宝，放在胃口，这才过去了一夜。躺在您的棺旁竟然毫无恐惧感。安然的陪着您……

是风俗呢？还是怕姥爷伤心呢？我至今没敢问，不让姥爷送别。可姥爷对您的爱，何止在乎，第二天便让军舅带回来，我内心是惧怕的，在守灵的时候我跑去车上沉默了很久，我怕姥爷的承受力。怕看到任何亲人看到姥爷难过的那一刻，直到看到姥爷进村，我一路陪同回家，姥爷从看您，念您，下葬您，一直送到尾。邻居们说：这样不好。姥爷说：“新事新办。”一向迷信的我，拉着姥爷对乡亲说：“我们不在乎，我姥爷怎么愿意怎么来。”大家劝导：老人没有痛苦没有麻烦后人就离开是福气，不得不说您的离开没有痛苦，可留给后人无限的痛苦。在您下葬前一天姥爷给我两个发小讲道：约定好，过了80大寿补办一个婚礼。姥爷哭着说您79就走了。可是谁知道您俩的“密谋”呢？早点说，是不是就没有遗憾了呢？遗憾总是伴随着人的一生。从您们身上让我从小耳濡目染，我总是相信爱情的。相濡以沫，一辈子没有听到过大的分歧，老年后，彼此十分钟看不到对方就各种安排儿女子孙去找。何奈如今的爱情和过去的爱情截然不同。姥爷说你们结婚当天，姥爷一辆自行车接您回家就下大雨，漏了屋顶，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着姥爷哽咽了，我低头沉思。如今的爱情什么样子呢？男不像男，女不像女，但凡有一个像您那个时代的爱情精神，都被看不起，歌颂的永远是不谈爱，谈的是获利的男女关系。生在这个时代，悲观且无奈，而也得随波逐流，真心总会被人耻笑生活的不堪。分道扬镳总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功利和悲观毫无爱情可言的同时齐头并进。我不敢耻笑，被人说清高而不自知。从而我也学会了随波逐流，并也体会到这种悲观的存在有必定存在的含义。不是人变了，是社会价值观变了。但是人间自有真情在。我坚信。从您的身上明白，即存在则长久 便可信。所以说一个家庭的教养胜于学校和社会的任何教育。后天学到的是违背本性的，本质只存在原生家庭，毋庸置疑。

凌晨五点我们家就陆续来人，用欧欧的话讲：“太姥姥的老闺蜜”。是您一辈子的老邻居，从我四五岁到七八岁见过的人都在忙前忙后。我没见到的，一问便得知，他们先您而去了。而后深刻体会到了老年人 一段时间不见可能就阴阳两隔了。如今咱们住的房子十年八年楼下楼上姓啥都不得而知，见面招呼打一下，都觉得费劲，不打又觉得不合情理，总在这样的纠结下在电梯里问候那么一句，可能对方回答的更是一句懒的开口的应付。如此来去，数十年如一日，陌生还是陌生。因为这个社会越来越少的是人情味。并不惊奇，实属常理。您离开那几日，我才觉得，农村生活才像个人该有的生活。后来的我们只是活着。和生活，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一直以来，被问到家是哪里的？总是介绍自己的籍贯，您的家，并满怀自信。因为我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富有朝阳升起的热情，夕阳西下的淡漠，和草长莺飞的喜悦，故此，养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我。

在我八岁之前，我的世界全是姥姥姥爷，我在村落有个外号：野丫头，我的启蒙老师这样叫我。在您丧事的时候她依然如我小时候一般模样，我说：您丝毫未老。她说：“我是人民教师，可能和我的职业有关。”对此我深信不疑。一个农耕妇女肯定早已苍老憔悴。小时候满村跑，带动一群孩子，每顿饭都得您去大队喇叭📣大喊：超男回家吃饭～我们听到喇叭全村的播放，就急忙跑回家。便从漳河沙滩地，也就是西门豹故事的那个河滩地跑回到家。那时候您在我眼中，总是在胡同口 英姿飒爽的等着我们。“英姿飒爽”是来形容男士的，可是形容姥姥您一点也不为过。一头黑发，矫健的体魄，故作严厉的表情，太配得上英姿飒爽这个词语了。可是这个姿态永远的留在了我的脑海里。我年仅30周，我怕我再活30周遇到更多记忆，而取代您年轻模样的记忆。因为我是个记性不好的人。每每小学同学讲起来我年幼的所作所为，我总是像个听故事的人在听别人的故事。可对您的记忆我会永久保存在我的大脑间。因为我还要像父亲那样讲于子孙后代。

后来姥爷承包了北京昌平的某处苹果园，我和您孙子便跟随而去。从小我就臭美，您每次提起来都笑的合不拢嘴，小小年纪跟着大姐姐们去逛街，昌平附近有个集市叫“泥窝”大姐姐们在门口等我，我总是要穿上我的红色丝袜，胖的像泥捏的。这个词也是您们的老朋友赐于的。您和姥爷还带我和您孙子去了清华大学门口拍照。我当时盘腿坐在地上，蘑菇头。像一个黑肉蹲一样。可爱至极。我们家依然有这个照片呢。

有一天夜晚姥爷在苹果园迟迟未归，您让我和表哥去寻，我们拿着手电筒，一路找一路喊叫：遭老头子你在哪？这句话在别人家庭可能是大不敬。可是在我们家把小辈惯的无法无天。可如今事实也证明了。惯出来的女孩更有责任感。

小时候您和姥爷总是把瓜子仁儿磕满盘，一粒不舍得吃。我便狼吞虎咽的一把一把的吞下。我爱吃五毛钱一盒的奶油蛋糕，你们便批发回来给我吃。我记得，去批发的路上，经过一条河，河中央有一道桥，姥姥您曾在那座桥的扶手半坐着，笑嘻嘻的拍过一张照片。当然这个照片我也可以找得出来。我记忆不全面长存，可是我记事很早，我现在还能想起来我们当时住处的摆设。后来某天我们回到了老家，母亲当时照料妹妹并在供销社工作，父亲自大学毕业便在水利局工作。和他们团圆时候，我记的清清楚楚，有一丝丝陌生，而后，毕竟血脉相通，还是嚣张跋扈的长大了。此后便每周周末回老家看望您们，每次回去，您都在打麻将，一听说我们回家了，赶快撤离，抱着西瓜，拿着雪糕哄我和妹妹开心。姥爷晚上便带我们上房顶睡觉，看星星，讲月亮上的嫦娥奔月。我们家有一颗葡萄树，每年七月初七，姥爷说牛郎织女相会，躲在葡萄树下便能看到。我们就真的去偷看。然后还绘声绘色的给您们讲，看到一条银河……我们曾在葡萄树下合影，我依然有当年的照片。十几岁而已。

我们的院落被姥爷修整的像世外桃源，一片一片的绿色从院门口一直延伸屋子门口，大堂屋门口的通道，一片一片的太阳花。五颜六色。这个话题在您棺椁前我们还有聊到。多年不进人的院落，如今变的无一草一木，甚是荒凉。就连那颗苹果树，也只剩下树根。姥爷每年制作的苹果汁的味道依然记忆犹新。可是欲繁盛，树已不在，夜深人静，我坐在院落里，独自喝啤酒，泪流，哭有什么用，哭不回来您，我哭的是，我所有的记忆和溺爱。说到溺爱，姥姥您还记得吗？我的启蒙老师布置作业，【今天写一张aoe】我回到家便把本子从中间撕成一半，让姥姥您再用针线缝补成另一个小本。第二天交作业，我做到了老师所谓的一张，她哭笑不得。而后她便布置更多给我，我无奈，回到家写作业我便哭肚子疼。您溺爱到，替我写作业，怕我肚子疼……我半夜睡觉，橡皮筋勒手指，半夜充血，哭的不停，年纪太小，不知道如何表达，不停哭闹，一直说肚子疼，姥爷背我去诊所，您在身后拼命跟着跑，到了医生那里，医生发现我手上的橡皮筋，解开后我立即不哭了。这便成了我们家一直的笑谈。类似这样的儿时记忆再讲下去可能夜夜无眠了。隔代亲，文字的力量远远不足够描述的。

我长大了，二十出头，我终于挣钱了，低头是泪水，抬头是痛心。如何让人平复？直到送完您姥爷就病倒了，我猜姥爷也是撑着一股劲看着您下葬到结束，送往临漳医院又转邯郸，您两个女儿悉心照料我的姥爷，您不要担心就好，我回到家，哭了几个夜晚，在您出现过的任何角落，在您慈祥的照片前。忏悔了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