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长河伴着岁月的泥沙流过,往事故人大都已失去本来的面目,在我的脑中成了模糊的影像,而有一张面孔却在渐进的日子里,像析出的结晶,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高大,那就是我初中时的班主任——刘国俊老师。 他削瘦而略黑的面庞,小而有神的眼睛,常戴一顶鸭嘴帽,他给学生时代的我们留下的印象就是特凶,特认真负责。他很爱熏烟,大多时候是夹着烟,有时讲课还抽。他特爱干净,衣着整洁不说,连皮鞋也常是亮光光的,他的爱“好”是出了名的,就连他所带班的教室也常常是一尘不染。 我们读书那时,冬天取暖还要靠火炉。冬日的早晨,黑乎乎的,等我们在晨曦微露中摸着黑来到学校的时候,教室里早已有了他的身影,稍早来的同学也已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了晨读。柔柔的灯光下看教室:门帘洗得干干净净,玻璃缝糊得严严实实,桌凳摆得整整齐齐,火炉生得旺旺的,地洒得湿湿的,室内已是书声朗朗。老师在教室桌间的小巷穿行着,那种“一日之计在于晨” 的紧张、有序、和谐、融洽的气氛在我们教室有了恰如其氛的体现,我们陆续赶来的同学自然而然融入了书声的海洋里,开始了早晨的第一桶掘“金”。 再看看其他班,门帘打得高高的,或干脆掉在一边,教室里乌烟瘴气,有正在尘土飞扬打扫的,有正在满面尘灰生火的,其他无事的同学则喧闹穿梭于教室内外,凄惨惨,冷冰冰,毫无一点即将转入正常上课的气氛。 当时,22班是有名的重点班,各方面都远远走在其他班的前面,全县各部门领导的孩子都在这个班。我在小学毕业升初中的考试中,是我们班上两位考入一中的优秀学生之一(其他都在二中读),一位是刘永平同学(现可能在离石电中工作),对于我去一中还是去二中读初中,父母慎重探讨了一番,最后决定在二中读。一来因为我年龄小,不会骑车,来往不方便也不安全;二来是家中无人做饭,母亲常年在乡下教书,家中只有年迈的老奶奶和工作很忙的父亲,还有年小的弟弟妹妹,所以选择就近读书。这样还能多少帮家里解决做饭问题。因为录取名字在一中,所以到二中读书还需找人说明情况,不过因为是高分,因为是好学生,去二中读几乎没有一点难度,而且是热情接待,当时二中是张(如俊)校长,他立马就答应下来,并答应把我分在好班。这样,我就与中阳二中22班结下了不解的情缘,也有幸成了刘国俊老师的学生。 也许是骄傲的缘故吧。来到二中,老师对我刮目相看,一来是校长介绍来的,二来是小考成绩优秀,自然,老师对我多了一份偏爱,个头也不大,坐在了正中间第二排。骄傲像隔年的草,总是在自以为是的时候偷偷地冒出来。受到优待的我自然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初一时成绩还凑乎,但与来时的名次及声誉自然是相去甚远。(应该是这样吧,这是我现在想来的感觉。当初因为年少,还因为骄傲,跟本不知道这些情况)。渐渐地,好贪玩,成群搭伙的表现占了上风,我整天除了读书,还要做饭,还要照应小我几岁的妹妹、弟弟,读书实际意义上说已经成了一种捎带,因为家中大人不在,我家也成了同学们经常聚集的场所,可能是没有约束吧!最终的结果是:成绩渐渐落后了,有的功课甚至落到不及格的份上。 估计是初二年级第一学期期中放假,正值年末,半年在外奔波的母亲也回来了,渴盼见母的欣喜与成绩考糟的忧虑一起困扰着我这个十四岁的女孩。刺骨寒风中,我背着书包,徘徊在凄凉的街道上,冰厚厚的,路滑滑的,街上已涌满了办年货的人,明天就是送灶日——腊月二十三了。我想象到妈妈早已盼我回来了,小弟弟也回来了,半年都难得一见的母子是多么想团聚呀!可恨这不争气的分数阻隔了热切盼望的母子,当时,我才隐隐约约感觉到,我应该怎样赢得母亲的高兴,换来我们欢聚的欣喜。惨淡的成绩冲淡了我们相逢的喜悦,我徘徊着、彷徨着、纠结着、撕裂着…… 记得那天中午我没有回家,躲藏在同学“梅”家,她也考得不好,但那是一惯的,经常的,家长也认为正常,“梅”自己也觉得坦然,她家早已有了过年的气氛,当天,她家就吃着黄澄澄的油糕,她和母亲都热情地让我尝尝,吃点,尽管我一年也难得吃到一次这么香的糕,但那天却全然没有吃出多少味道,因为我心中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回去后怎么向母亲汇报成绩,是撒谎,还是坦白,母亲会原谅我吗? 也不知道怎样捱到了下午,将近黄昏,我在同学及她母亲的劝慰下,硬着头皮回到了家,妈妈表现出异常的惊喜,她根本不关心我的分数,她更关心的是我的存在,妈妈问了我的去向,说出了我中午不回来她的担忧,因为家中有未满三岁的弟弟,她无法出去找我,我敷衍着,搪塞回答了我不回来的原因,看到完整无伤的我,妈妈也就放心了。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忙于过年,妈妈也没有过问我的分数,我一颗悬着的心慢慢放平了。假期妈妈督促我完成了寒假作业,一切安然无恙,但我心中渐渐萌生了这样的念头:再也不能这样马虎对待学习了。 初二的后半年就在似懂非懂中度过了,自己也有所认识,老师也抓得紧,较前确实有了进步,但也是微小的。在初三第一学期,也就是九月份以后,我们要上山打柴(为学校冬季取暖准备)。当时,我母亲就在我们打柴必经的苍湾小学教书。母亲听村里在二中读书的学生说我们要上山打柴,很是高兴,因为能多赚一次和我见面的机会,又能直接传达她认为对我有所缺憾的母爱。当天,母亲早早地准备一大锅米饭,因知道我们同学、老师多,还烧上了山药蛋,我们路经那儿时,去了母亲那里,母亲也把我们当时的班主任刘老师礼让到了学校,热情地让喝饭,休息,闲聊中把我们家的情况透露给老师,特别流露了让老师多照顾我,教育我,抓紧我学习的意思。因为父亲工作忙,家务又重,我既要做饭,又要学习,还得照顾弟弟、妹妹。老师根本不知道这些情况,听后感慨很多,说我这种情况很少,确实不容易,十四、五岁的人也不简单。那时,家长与老师是很少沟通的,大多数家长都不认识老师,所以我的情况老师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打柴回来后,老师就特别关注我,也和我谈过话,常常给予我信心与鼓励,自习课时也指点一些学习方法,一直在生活中倍受冷落的我对老师温暖的语言视若珍宝,那段时间的我,几乎是换了一个人,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过关斩将,弛骋考场。清楚地记得:那段时间,我特别盼望考试,因为每次考试都是对我这段时间努力学习的肯定和考验,我尝到了学习的乐趣,我品到了成功的甘醇,我真的是如虎添翼了。尽管家务很重,但我能早早地起来背书,晚上做题超过十二点是常有的事。记得爸爸几次在睡梦中醒来促我快点睡觉,我就是不磕睡,证几何题证到欣喜若狂的地步,真好象神仙点化一般,思维活跃了,精神抖擞了,成绩上来了。同学瞧得起,老师刮目看,年终考试我拿到全班第二名。 再不用有恐惧和担忧,这年放假,我是迫不及待地拿着家长通知书和试卷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回家过年的母亲,这个年也因我的好成绩全家过得格外开心。 拿到老师用心填写的家长通知书,母亲着实感慨了一番。家长通知书是这样写的“毕业临考之际,请设法减轻孩子的家庭负担,孩子是大有希望的。”读到这里,母亲流泪了,多少感激的话涌到嘴边,真正到了感激零涕的地步了。对于我们这样一个普通家庭,常人给予的是冷漠与不屑,有的甚至是白眼和挑剔,说实话,母亲回来的一时半会与邻居闲聊的机会也没有,世间的冷漠我是早已从幼小的心灵里根深蒂固和刻骨铭心了。老师对我给予了莫大的鼓励和关心,更能体现出这样成功的效果,作为母亲,这样的感动也是理所应当的。 也许刘老师早已不记得他当年为我写的家长通知书上的话了,但对于我,对于我的家庭,这句话却历久弥新。这以后母亲也常常提起。在我三十多年的从师生涯中,每次填写家长通知书我都会想起这件事,随着岁月的流逝越发清晰。困境中的一句话,难耐中的一个眼神是多么的无价和令人回味啊!可以说,家长通知书上的那句话更成了我精神的加油站,信心的充电器,来年的学习我更是突飞猛进,我成了班上后进变先进的典型,成了班里的一面旗帜,在当时中阳二中22班的上空我这面旗帜确实是飘扬了好长一段时间。 一个老师在孩子世界里是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80年代初,我以最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当时最眼热的汾阳师范。我的成功里不仅仅有老师给予的知识,更是希望、信心与战胜困难的勇气、毅力。我当老师已三十多个年头,在这三十多年里,我常常以刘老师的认真负责鞭策自己,力争做一个以学生的前途命运为己任的老师,做一个给予学生鼓励及关怀的良师,做一个走进学生心里、体恤学生冷暖的“益友”。 时光荏苒,斯人已去,唯有如此,才可不负岁月不负师…… 王利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