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戏校学生劳动 湖北戏校学生降温 湖北戏校学生上文化课 汉剧艺术大师陈伯华教戏校学生摘菜 朱世慧(左)杨春生街头宣传 湖北戏校首任校长黄振先生 湖北戏校京剧科《群英会》张憨身饰周瑜(左)朱世慧饰蒋干 八仙闹海 京剧《徐九经升官记》朱世慧饰徐九经 汤立画作 前排中曹禺先生 后排中袁国谦 <h1>戏说戏梦戏缘之十二<br>——醉八仙<br><br><br> 1958年9月,湖北省戏曲学校风风火火地“上马”了。骏马四蹄撒欢,驰骋腾骧,但鞍鞯却未配好:教室不够,宿舍不够,老师不够……戏校当权者、执事者时时处处都在头疼、操心,为改善办学条件而勤勉努力。<br> 可是对一群不省事的初涉文艺界的学生伢来说,这些大事都不会放在心上。只要能“吃饱饭”、能发“五元钱”,他们便照样能唱能跳,能笑能闹。这群学生平均十二三岁,来自四面八方,有的是对文艺表演强烈喜爱,有的是为完成父辈对艺术的传承,有的是领命减轻家庭经济负担,有的是懵里懵懂就图个好玩。在行家眼里,戏校的办学条件如此捉襟见肘,简陋不堪;可在这些学生们的眼中,处处透着新鲜、透着热闹、透着乐趣。<br> 活动场地不够,需要将校门前“大办钢铁”的废弃场地平整出来。小家伙们奉命“上阵”,铁锹银锄上下挥舞,扁担小车来回奔忙,很快就将泥土石块搬家了,硬是开出了一片能容几十人同时“跑圆场”的操场。自此,“身训”(身段练习)、“把子”(武器练习)、“荡子”(集体武打)都可在这个操场进行了。一段时间,竹篱外不知吸引了多少争看热闹的过客。<br> 餐厅地点不固定,有时在走廊上,有时在教室里。就餐时或无凳子,或无桌子。这时候,练功“压腿”(使腿部柔软)的长凳派上大用场:练功时,两凳架起,正好是“压腿”的横杠;开饭时,两凳并列,正好是摆饭菜的长条桌。餐厅地点换了,长凳一夹,可以随处“服务”。只要有热饭热菜,伢们不去讲究是站倒、坐倒还是蹲倒,都吃得十分香甜。<br> 文化课堂没有常规的课桌,全是带写字板的拐手椅。上课时不是你的书掉下来了,就是他的笔滚到前面了,但大家依然认真听讲。问他们上文化课最喜欢什么,大家会一致说喜欢“5+”。如果你真能好好做作业,好好答问题,有的老师不会吝啬,评分时会给你“5+”、“5++”、甚至“5+++”。<br> 我1959年3月进校后,分配“安营扎寨”的是三楼3号寝室。房子虽然有些逼仄,但却是“别有洞天”,有时还成了“儿童乐园”。<br> 寝室面积长五寛三,摆有两张单人床、两张双人床,都是蛮扎实的“绷子”床。学生能睡“绷子”,这条件不算“坍台”。可是每张床都要睡两个人,二四成八,室内活动就有些绊脚绊手了。而且床的分配稍有“不公”,先到者先挑,宽大的双人床自然是首选;后来者别无选择,只有单人床“勉强接待”。我是本批报到入学的最后一名,房内只剩一张单人床的一半空位,须与兰斌国同学共挤一床。有时深夜被子掉到地上还“惨遭践踏”,但无论如何总算“安居”了。<br> 同学们相聚见面熟,一两天的功夫,便指名道姓呼去唤来了。睡双人床的是朱世慧和袁国谦、彭志淦和汤立,睡单人床的是罗文波和张德文、兰斌国和我。若需给这八位同学简单描个剪影的话,我的笔下会是:朱世慧聪慧活泼,袁国谦友善平和,彭志淦认真严肃,汤立腼腆文静,罗文波慧黠执拗,张德文易哭易乐,兰斌国恭正纯良,本人朴实热情。我们八位聚在一起,时间不过半年,也许是“先入为主”,铭刻在脑子里的印象分外清晰。<br> 戏校的功课安排得很紧:学生们从早上5点多起来练功,到晚上10点左右就寝,只有中午的午觉和晚上睡觉前算是寛松的时间。学生们在家时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到戏校后要按规定午睡,好长一阵子适应不了。学校当时把督促同学睡午觉定为室长的一项职责,但当室长的十有八九完不成这个任务。我们3号寝室的室长是彭志淦。他常穿一件红色翻领的卫生衣(棉毛衣),红领巾规规矩矩地系在胸前,戴着一顶褪色蓝帽子,帽檐总是“无精打采”。早上起床叫人,晚上督促睡觉,眼睛一横,嘴角一挂,认真得不讲情面,让人乖乖“臣服”。唯有午睡时间他无法全面“掌控”:一是因为自己上床也睡不着,二是因为有朱世慧这个“调皮道士”随意“篡权”,形成了事实上的“代室长”。<br> 午觉铃响,每到大家上了床,朱世慧就开始施展“代室长”的“绝活”了。</h1><h1> 第一项“绝活”:“聚众唠嗑”。个人平时话多不算什么板眼,常能开启大家的话匣子才是功夫。那时学校只开办了汉剧科和楚剧科,可他是一门心思想学京剧。虽然大家同在汉剧科开蒙,应以武汉官话为基准;可他中午发布“新闻”时却憋的北京话,这就带来了几分新奇。而且他的话题常能引起众议。如考戏校复试时的情景,他用黄陂话“挖神”(模仿)主考官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极为传神。大家捧腹之余,也纷纷回味各自在复试时的表现,并牢牢地记住了这位名副其实的主考官:讲黄陂话的黄振校长---当年解放战争中的“黄英雄”!<br> 3号寝室住的清一色的武汉城里人,可其他寝室里有不少同学是外乡人,他们的语言常是大家的笑料。“代室长”学说沙市话撩大家:“姆妈要我到 ‘汉子’去买‘摊元’,叫卖‘摊元’的少把点‘谈’,多把点‘摊’;姆妈端起‘摊元’碗,不小心‘探’到了,泼了一地的‘摊’。”(汤圆念“摊元”、汤念“摊”、糖念“谈”、烫念“探”、巷子念“汉子”。)<br> 哄笑中马上有人接黄陂话了:“田里的‘忒’(兔)跑,我抬头掉了‘嚜’(帽)。”又有人接孝感话:“搞么狡(搞么事)?”又一个接:“做么狡(做什么)?”你学一句我接一句,在“外地语言会”的笑声中,哪个小家伙还睡得着。<br> 第二项“绝活”:“时时有戏”。平时睡前,他总爱哼几句戏曲道白或一两句唱腔。有天他从被窝里突然“变”出了一对练功水袖,是玉兰色的布加水红色的绸子做成的。他套上后,就在床上开始表演了,一会儿咿咿呀呀学着女生“翻袖”、“吐袖”、“耍袖”,蛮像个女旦角。一会儿又“哐七堆七”学着老生“甩袖”、“抖袖”、“拂袖”,真有点老太公的味道。我们当时都是“洋盼”(外行),一看他弄的都是戏曲表演的程式,就悄悄地跟着学上了。<br> 第三项“绝活”:“会玩会闹”。他在做游戏时,很会出点子,并分派别人任务,有组织能力。有天突然变冷,不知道算不算“倒春寒”,大家晚上比平时早些上了床。“代室长”没有睡意,正拿着一张“八仙闹海”的画片,给我们八位分派角色:张德文胖胖敦敦有官老爷的富态,不用化妆就是曹国舅;罗文波的眉毛往下一耷拉,就是骑毛驴看唱本的张果老;汤立斯斯文文,像个唱小生的,就来吹笛子的韩湘子;兰斌国与蓝采和同姓,肯定扮演蓝采和;李黎汉语拼音是一个字,(他指向我)就归你演铁拐李;彭志淦是高个,汉钟离也是大高个,你演汉钟离不用商量。室长彭志淦拗不过大伙,也就依他的分派了。<br> 袁国谦问:“你的个子小,那该你来扮何仙姑咧?”<br> “代室长”答:“非也非也,谁的小名叫荷生呀?该他来演何仙姑,他们是近亲关系嘛。”<br> “谁呀?”<br> “谁呀?”<br> “代室长”指向袁国谦:“他就是荷生!”<br> 袁国谦笑了:“就你鬼点子多。”原来他俩是小学同班同学,一起考进戏校又同睡一张床,相互知根知底。<br> 分派完众人,“代室长”便成了理所当然的吕洞宾。他高兴地做了一个耍“云帚”(拂尘)又理“髯口”(胡子)的动作,口里念起了锣鼓经:“哐--—类堆七堆一堆哐——类堆……”就在床上走起了醉步。有的同学在床前学着走,有的同学坐在床上跟着扭,各自体会自己角色的动作。“代室长”突然开口唱了:“玉板敲一声,惊动了南天门,吃的醉沉沉……”<br> 大家重复合念:“哐类堆七堆一堆哐——”<br> “纯阳子剑法精,天生就风流性,吃的醉沉沉……”<br> “叭——”床架的突然断裂声,嘎然止住了放肆的嬉闹,大家从沉醉中惊醒了。<br> </h1><h1> 几十年后,“代室长”朱世慧成为技艺精湛的京剧表演艺术家,主演的《徐九经升官记》名满天下。 室长彭志淦(习志淦)成为业内著名的专家教授,《徐九经升官记》是他的大作之一。 </h1><h1> 文质彬彬的室友汤立另辟蹊径,成为当今画坛独树一帜的大写意画家。<br> 小名荷生的袁国谦创作的汉剧《弹吉他的姑娘》,成为当时具有探索戏曲发展意义的大剧作,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曹禺不吝赞扬(袁国谦后调到深圳)。他们几位至今还在发光发热,续写篇章。<br> 室友罗文波、兰斌国和我先后跳出了文艺界,耕耘着并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叹兰斌国兄已于前年作古。<br> 室友张德文嗓子好,曾得楚剧表演艺术家李雅樵先生的真传,楚剧老生、小生、花脸换着演,有不少好戏,只是几十年过去了竟缘悭一面。听有人说,他在盛年时已不知所踪。<br><br>2020年5月4日<br><br></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