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母亲

紫藤萝

怀念我的母亲

母亲离开我已经几年了。这几年里，我无时不想念她老人家，她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早已刻在了我心上。

记得小时候，母亲父亲总是吵，父亲是大男子主义，家务活一概不摸，母亲上地干活，回家一刻也歇不得，得赶紧做饭，做家务，照顾子女。父亲是要吃应时饭的，稍晚一点，即招来呵斥。母亲忍气吞声一辈子，幼年的我，作为儿女看在眼里，既恨父亲的霸道，又恨母亲的无能，为什么只会哭呢？为什么不抗争呢？为什么不离婚呢？稍大一些，我问了母亲这个问题，她无奈的说：“妈这一辈子没啥盼头，只盼着你们长大妈才有出头之日。”为儿女而活，这也许是那个时代农村妇女心中唯一神圣的生活目标。

幼年母亲就失去双亲，生活无比艰难，她也曾不厌其烦的给我们讲述她小时候的苦难经历，她能活到今天是多么不容易，有外人时她也讲，常常让儿女们羞愧得无地自容，觉得母亲有这样的苦难经历让我难堪。有一回，她不知是第几次讲了，我忍不住咆哮着：“你是不是认为这光荣得很？！你已经讲了一百遍了！……”母亲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也不吱声。从此，母亲再没有提起她人生的这段经历，一直到她去世。现在回想起这件事，我是多么懊悔，一个人头疼脑热的时候，不也总是在亲人面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自己的苦痛吗？何况母亲那样的苦痛人生！现在想想，阻止母亲的倾诉，是多么残忍的行为！我是多么自私多么不孝！

母亲一生乐善好施，可能与她的经历有关。她心灵手巧，会剪裁衣服，我幼年时家里有一台老式的缝纫机，这在我们小时候的村庄是不多见的。在炎炎夏日的午休时，总有三三两两的妇女在我家门前的树荫下围坐着，母亲总是不停地比比划划，为他们剪裁衣服，有时还要用我家的缝纫机为他们做出来。这情景至今记忆犹新。

记得有一次，母亲在家做早饭，村里一个又脏又丑又穷的老女人找母亲剪衣服，母亲二话没说，又是帮她剪裁，又是帮她缝纫做衣。锅里还在熬着绿豆玉米红薯粥，那女的说，她来帮我们烧锅。刚好姐姐从外面回来了，以为是老女人为我们做的早饭，待那女的走后，给母亲大吵了一顿，那个早上赌气不吃饭，在她的影响下，其他兄妹也跟着不吃饭，跟着吵母亲。尽管母亲一再解释不是那女的做的，可那个早上一锅粥终究没人吃。母亲气的哭了……

小时候，村里总有一些外地来讨饭的人，一到我家，母亲不是拿一个馒头打发走了事，总是给盛满满一大碗饭给他吃。有一次，母亲忘记把饭倒进要饭的碗里了，直接用我们的碗给他吃，待要饭的走了后，哥哥给又母亲大吵一顿，并把那个碗拿起来摔碎了。母亲哭了：“要饭的怎么了，还不都是个人？！谁日子过得去会出来要饭？黑眼来白眼去遭人嫌弃？！你们是没不知道挨饿的滋味儿……”母亲一生的心总是柔软的。

儿女们都长大成人，各自有了小家庭，只剩下母亲父亲两个人。他们也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母亲六十多岁时得了糖尿病，我们劝她饮食方面多注意一些。可是她老人家固执的很，总是说：“我快七十岁的人了，死也死得着了……”吃的方面也不大注意，有关糖尿病的药却不断。后来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特别是眼睛，几乎失明，身体时常浮肿，是糖尿病的并发症导致的。因病痛也反反复复住医院，出院后也坚持不来我家，要回老家去，“是该回去了。”期间，我们姐妹不时回去看她，有那么两次，她对我说：“瑞呀，妈活不过这四月了……”我总是嚷她，不让她说这样的话，在伺候母亲的日子里，我看着母亲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不停地咳嗽，不停地喘，也曾昏迷过几次，做儿女的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看着病魔在吞噬着她的生命，却束手无策，唯一能做的，是帮她端屎倒尿，端茶送水，煎药熬药，擦身洗澡，日夜陪伴她，每天都揪着心，又无可奈何。

在她病逝的前一天，天下着大雨，女儿们那几天也各忙各的事，母亲可能预感自己已走到生命的尽头，而身边的亲人只有她的儿媳——我的二嫂，母亲突然默默流泪了。

二嫂问：“妈，你想他们了我通知他们都回来。”

母亲说：“唉，谁知道都回来我死不死哩？不死又让他们白跑一趟，都是有事的人……”

“妈，都到这时候了，回来看看你是应该的，我通知他们。”

可最终我们也没有跟她见上一面。当我匆匆赶到时，母亲已经被移到地上，盖着被单。想着不久还在向我絮絮叨叨诉说病痛的母亲，如今已与我阴阳两隔了，我哭着揭开被单看她，母亲安详的躺着，仿佛熟睡一般，几个月来病痛一直折磨着我的母亲，而现在，她静静地躺着，她一生所受的苦难也在静默中沉淀在我的心头。曾经多么慈爱的目光，就那么永远的闭上了；曾经多么温暖的话语，已成为永远的回忆。我这时才猛然醒悟，亲人之间的每一次见面，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虽然不想这么去想，可人生就是这么无常……

母亲，生我养我的母亲，永远永远地离开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