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饮一杯无

白云飞

(图片来自网络）

酒是一种美妙的饮品，我估摸杜康当初把它给捣鼓出来是要祭奉天神的。只是活在这尘世的人们将自己当成了神，正如拉马丁说的：“能力有限，欲海无边。人是贬入凡间的神，他没有忘记天国的一切。”于是，真正的神有没有尝到，只有天知道，而自以为是神的凡人，已经先干为敬了。

酒既是美妙的，也是奇妙的。这种以水为主要成份的液体，居然不是用来解渴的，喝多了口更渴；人们喜欢借酒消愁，可惜几杯下肚，旧愁未去，新愁又至。茫茫人世间，既漫长又短暂，人究竟不是神，少不了备受岁月的煎熬，于是有了喜怒哀乐。让我颇感困惑的不是人的七情六欲，而是不论成功也好失败也好，喜也罢悲也罢，这五味杂陈的人生总少不了酒作为佐料。我真想问问：这酒究竟是何物，直让世人为它这般癫狂。

酒不只奇妙，它还神奇。几杯下肚居然可以激发文人骚客那灵光乍现的激情，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据说就是在酒后一挥而就的，这天下第一行书的酒精含量估计不低。李白斗酒诗百篇，他的诗仿佛是用酒浇出来的。唐明皇好不容易将其请到京城，他一样时常饮醉肆中，皇帝的召唤被他一句“我醉欲眠君且去”置诸脑后。勉强到了朝上赋诗，还要国舅太师杨国忠磨墨，太尉高力士脱靴。一首《将进酒》开篇“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确实气势不凡，摄人魂魄。

宋代欧阳修以醉翁自诩，他的《醉翁亭记》也非无酒之谈，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已。和他同时代的诗人苏舜钦善饮，时常于书斋以《汉书》佐酒，一时传为佳话。至于刘伶醉酒之后的裸奔之举，就请诸位且勿效仿，否则，上了热搜，想不红也难。

文人喝点小酒，也许可以弄点风流雅事流传于世，大不了就“散发弄扁舟”去。而一国之君也迷上这杯中物，把控失度可就有国破家亡之虞。南北朝时期陈后主陈叔宝就是嗜酒如命的货，上朝议事，桌上还要摆上酒杯，“治大国如喝小酒”，君臣对酌，刹是过瘾。隋军攻入建康城时，他还在豪饮。不知他被人从井中逮住时，酒醒也未？他为宠妃张丽华作的《玉树后庭花》成为被后人耻笑的亡国之音。

不过造化弄人，当初被他老爸派去攻打陈叔宝的隋炀帝杨广，虽然殷鉴不远，可他坐上龙椅之后，仿佛陈叔宝附身，同样沉湎酒色，也有闲情赋诗《春江花月夜》，最后也步了陈后主的后尘，成为亡国之君。正所谓：天道好还，报应不爽。

北宋皇帝赵匡胤虽然也喜爱喝喝酒，可是他的酒却是用来安邦定国的。在推杯换盏之中，让一帮同自己打江山的兄弟解甲归田，既避免了上演一出“狡兔死，走狗烹”的人间悲剧，又巩固了赵家天下，历史上称之为“杯酒释兵权”。将酒喝到如此的高度，这格局不知还有谁人能与之匹敌？

酒既可以称以为美，自有其引人入胜的妙处。据一好酒的老友描述，酒喝到了微醺最佳。只是这微醺如何把控，难倒了古今中外的个中高人。

记得小时家附近有一生产五金的小厂，厂里的饭堂雇佣了两位师傅，红脸师傅身材肥硕，黄脸师傅微胖。平素两位师傅性格相投，引以为知己，时时在下班后相约小酌几杯。也许对于微醺的尺度把控不好，几杯“迷魂汤”下肚之后，他们的友情开始起了质的变化。红脸师傅开始骂人，黄脸师傅当然据理反驳，几回合下来，气急败坏的红脸师傅操起一把切肉的刀就要砍人，黄脸师傅见势不妙便夺门而出。隔三岔五，我们总可以目睹红脸师傅挺着大肚子，提刀追杀黄脸师傅的惊险场面。幸好红脸师傅略显臃肿的身躯限制了他前进的速度，才让黄脸师傅得以逃出生天，没有酿成血案。

工作之后遇到一位同事，是一位从部队转业的军人。平时工作负责，居家也是顾家的好男人。就是颇爱这“杯中之物”，兜里常常揣着一小瓶酒，可惜酒量有限，因贪杯误了飞机或请警察送他回家的事也时有发生。随着年事渐增，身体对酒精承受力与年纪成反比，被医生下了禁酒令。奈何此君一日无此物，顿觉形神不复相亲。碍于家人监督十分到位，只好将心爱之物藏匿于信箱之中，每天借下楼拿报纸之机略解馋吻，可恼的是酒可以藏而酒味却是藏不住的。东窗事发之后，他又将酒转移到消防箱等更加隐秘之处，终究禁不住家人的跟踪追击，所藏私货均被上缴“国库”，生无可恋的他最终郁郁而终。

当然，酒的魅力并非对国人情有独钟，国际友人中与酒结下不解之缘的也大有人在。上世纪30年代好莱坞传奇人物、喜剧演员W.C.菲尔茨就是个著名的酒徒。在片场，他总是拎着一个装满马蒂尼的瓶子，并称其为他的“柠檬汁”。有一天，有人往他的瓶子里倒入了真正的柠檬汁，同事的恶作剧引来了他的愤怒：谁在我的柠檬汁里倒了柠檬汁？

我们的友好邻邦俄罗斯也是一个盛产酒徒的国度。他们的第一任总统叶利钦也是此中高手。只是在酒的世界里，倒霉的都是那些自认为是高手的先生。1994年9月29日，叶利钦总统参加了联合国大会后，开心地率团回国。按照日程的安排，第二天途径香农机场时要同爱尔兰总理会见。可惜飞机降落之后，人们迟迟未能见到叶利钦总统那高大的身影。此刻，他的身体已被酒精占领，大脑神经处于瘫痪状态，无法自主行动。友好的会面，唯有与周公举行。动画片《辛普森一家》有一集专门提到了这位总统史诗般的豪饮，在片中醉酒测试仪的最高度数被标为“叶利钦”。

酒是好东西。没有酒的佐兴，我们喜庆的日子，老友重逢的欢愉，事业有成的开怀，花前月下的雅聚，显然就会有些黯然失色。人生本来就不易，高兴的时刻心情无处宣泄，难免让人心生厌倦。难怪李白要告诸世人：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有了酒的调动，生活多了一份期待和愉悦又何尝不可。只是万事皆有个度，过了就容易出问题了。钱钟书曾说：钻戒戴在手上是极悦目的，但十指尖尖都戴着钻戒，就俗了。美酒当前，喝多了与俗无干。多了轻则伤身，重则伤情，以至于身家性命；身居高位而不能自控，伤的则与其权位成正比，位有多高，事就有多大。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把酒言欢，还须适可而止。人不是神，不要把天国的一切当成真的。

壬寅年暮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