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个夏日的午后,靠山而建的小院花丛中,忙碌地蜜蜂酿造着甜蜜的生活。后院里养着鸡和兔子。旁边窑洞里储藏着柴火草料,隔栏还圈养着十几只羊。小院北面和东面各有三间低矮的房屋,木格子的窗棂糊着白纸。西面的土墙上开着野葱花,鸽子在窝边土埂上“咕噜咕噜”叫个不停……这是我记忆中,儿时老家的印象。</p><p class="ql-block">夏天的太阳,火辣辣地,把房屋烤得像蒸笼一样热,做针线活的妇女,手里总是攥着一把汗,走针时不断的搓着手。那个年代,一家人的穿衣带帽都是女人们一针一线缝制的。所以,女人不但要会做针线活还要学会拿剪刀。能在买来的布料上下得了剪刀的女人才叫有本事,然后熬灯费油、一针一线、精工细作缝成合身的衣服,才不枉费那一块布料。所以,既能绣花又能裁缝衣物的妇女,自然就成了村里当之无愧的能人。我家院子靠南有一颗大杏树,像一把大伞,给小院撑起了一半阴凉。我的曾祖母,端庄的坐在树底下。86岁的她,穿着对襟的黑褂,戴一顶白盖头,三寸金莲穿着一双黑色提绒的小鞋子。我的太太斜跪着,腿上放着五彩的丝线,右手拿着一枚绣花针,左手拿着枕头面布,正在一针一线的绣花。她白里透黄的俊美的脸,布满皱纹的脸,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慈祥又可爱。尽管那时候没有相机,无法拍照留念,但那个慈爱可亲的样子,永久定格在了我幼小的记忆里,并存放至今</p> <p class="ql-block">在我家的正房里,至今还摆放我太太的母亲地嫁妆。绣着蝴蝶花的正方形平绣菜瓜枕头,是从曾祖母手里传给我的。我太太身体显瘦但很健康,手一辈子没有离开过针线活。太太她一边看着飞舞在小院里八瓣梅上的蝴蝶,一边拿针屁股在绣布上画。看上去,画着玩似的。两天之后一两只彩色的蝴蝶,栩栩如生,落在了她的绣布上,特别生动。我太太把蝴蝶的身体,特意绣得胖胖的,她说:“蝴蝶的翅膀要薄,身体要胖凸起来,才能显得活泼生动”。我太太走路必须得拄着拐棍,因为她的早年骨折,落下了残疾。偶尔要去哪个家,必须得有人扶着她。我当时经常充当她的拐杖。她说,50岁那年骑着马回娘家,马受惊了,一声嘶吼把她甩出老远,导致大腿骨折。我太太是出了名的绣花匠。谁家有了准备出嫁的姑娘,放在桌面上的绣品一定要求我太太给绣,或者给花样子,有时叫姑娘来我家手把手的教。有太太帮教,我十几岁就学会绣花了。</p><p class="ql-block">有一回还用绣花赚来过20个鸡蛋呢。那个时候,农村的物质极度匮乏,绣花对于当时还没有上学的我而言,是对美最朴素的追求。每每干完家务活,就是孜孜不倦的穿针引线,盼望着大人们赶集是能买来好的丝绸和丝线。在太太的指教下,我给自己绣枕套、围裙之类的嫁妆。还绣了一双不知鞋码的袜子,心里幻想着:穿这双袜子的王子身有多高?心有多大呢?喑自发笑,喑自脸红。</p><p class="ql-block">后来就上学了远离了针线活。再后来工作了就放弃了绣花的手艺。但对刺作品总是以往情深,把它当成艺术去欣赏和珍藏。</p> <p class="ql-block">而我那可敬、可亲、可爱的太太,绣了一辈子的花,最后把自己绣进了土里,同时,也在我的心里,绣上了一串深刻的印迹。我至今珍藏着太太的母女两代人的嫁妆,并整整齐齐摆放在我家的正房里。其中有对绣着蝴蝶花的正方形平绣菜瓜枕头,是我的太太传给我的,也是我的珍爱。这一对枕头,差一点就流失了。时值东乡县50周年县庆,我参与全县民俗文化项目展期间,从母亲手里死缠硬磨,将三代人保存的一对“绣着蝴蝶花的正方形菜瓜”枕头拿了出来,放在了展览会的橱窗里,让外来的客人通过参观,进一步了解了东乡人对手工刺绣的珍惜和传承。当庆祝活动结束后,每每看到母亲压箱底的珍品,在橱窗里孤零零地摆放时,我怅然若失,又和主办方联系,拿回来保存了……如今,我已年逾花甲,老眼昏花,提不起绣针、穿不上丝线了,当再次触目曾祖母的遗物,泪花不禁婆娑了双眼……物是人非,往事只堪回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