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川的藤竹器很多。</p><p class="ql-block">初到成都,看到编织精美的藤椅子,坐上去很舒适、安逸,感觉那是很好的享受。</p><p class="ql-block">我们业务组的办公室里都有藤椅子,冬天再在室内中央支架一个火盆,里面放些“钢炭”(类似木炭的取暖材料),能使房间保持温度,而且还不污染环境。这种“钢炭”,到底是木材还是石材制成的,我至今也没弄明白,反正感觉挺经济实惠。</p><p class="ql-block">战士们平日除了学习之外,围在办公室里打牌、下棋、看报,基本休息时间都是在办公室里度过。当然,只要不是站岗、劳动,办公室也是我最喜欢逗留的去处。因为部队宿舍要求内务整洁,床上要整理出整齐划一的被子,水壶、背包、枪支都要按规定摆放。(那里更像是一个供人参观的地方。)所以,我们也只好在办公室消磨时光了。</p><p class="ql-block">在办公室里,泡杯茶,将身体靠进藤椅,手捧随便一本书或一张报,感觉实在是好极了。还能给人留下爱学习的好印象,这种“定式”,是我的最爱了。可惜,当时的书少得可怜,我通过在四川省新华书店工作的杨宣行,“疯狂”购买市面上发行的所有小说,什么《金光大道》、《牛田洋》、《欧阳海之歌》等等,后来,老杨又帮我弄来了“内部发行”的书籍,实际是当时江青“点”的几本书,前苏联的《角落》、《未开恳的处女地》,还有《基督山恩仇记》等。</p><p class="ql-block">1974年,我还办了刚刚重新开放的四川省图书馆和成都市图书馆的借书证。这样,可在星期日和站岗劳动之余读点书了。我爱看各种各样的书,古今中外,一概不拒。</p><p class="ql-block">记得有一次,我在省图书馆里埋头翻书,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头,吓我一跳,回头一看,是战友Zwp狡黠而可爱的笑脸。她有一位朋友在市图书馆工作,我的这两个借书证,就是她找人帮我办的。当时,有个借书证是很骄傲的事情,十分令人羡慕,也显示了一种“特权”。为此,我很感激她。</p><p class="ql-block">1975年的一天,杨宣行因在我这里常买点“丙种球蛋白”,又见我喜欢看书和写东西,就主动提出要介绍我认识一个人。他说那人可是大作家了,引逗着我恨不得马上就想去拜访。</p><p class="ql-block">在一个星期日的晚饭后,老杨约我和白晓骏一起来到四川省文艺编辑部的大院(同“850”一样,也有一扇朱红大门),绕进后院,感觉很像北京的四合院,静悄悄的,我们放轻脚步,跟着老杨走进了一间挂着竹门帘的房间。房内四壁全是装满书的大书橱,房中央摆了一张长方桌子,桌旁有几把藤椅,桌角挂了一个小本子,供来客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名字和联系地址。</p><p class="ql-block">艾芜个子不太高,清瘦的脸庞,十分祥和。他说自己本姓汤,艾芜只是笔名,四川新繁县人。为了见到艾芜后不至于无话可说,我特意跑进市图书馆看了一天的书,我主要是看一本中文版的《毁灭》。毛泽东曾在延安文艺座谈会的讲话中,提到过前苏联作家法捷耶夫写的《毁灭》。当时,毛泽东是根据有些文艺工作者反映解放区没什么可写的,而即兴谈到了这本书。《毁灭》是描写在白匪区的一支十二人的小分队,和敌人进行殊死战斗后,全部壮烈牺牲的故事。毛主席从而教导我们的文艺工作者要去深入生活,发现生活,去讴歌伟大的人民战争。当我提到《毁灭》时,艾芜马上说出主人公莱奋生,接过话题,情绪高涨,他一口气把书中主要人物和故事梗概差不多叙述了一遍。讲完后,他情绪未尽地又说,他是当年在日本留学时看的由鲁迅先生从俄文译成日文版的《毁灭》。三四十年过去了,一个当时还被人批斗的“牛鬼蛇神”,居然还有如此这般的记忆,我这个突然“袭击”也没能“懵”住他,为此使我感到由衷的敬佩。</p><p class="ql-block">见他之前,曾听人说当时“红极一时”的上海《朝霞》文艺丛刊邀他加盟,但被他拒绝,宁肯自己还背个“牛鬼蛇神”的“恶名”。</p><p class="ql-block">还听说他整天是上午休息,下午写作,晚上会客。</p><p class="ql-block">我是以一位喜爱文学的青年求教文学大师的态度对待这次会面的,所以我抓住机会向他提了很多的问题。艾芜十分谦逊,他耐心地向我这个冒失的毛头小伙子讲述了自己从事文学的体会。我问一个人应怎样才能写好小说?艾芜笑了笑,他问我是什么文化水平,我勉强回答是中学(其实由于“文革”,我小学五年也没读完),他说可以了。然后,他又语重心长地说,一个人要从事文学创作,应先从学写诗开始,因为写诗能够锻炼和提高对字意、词意的把握能力,一般写诗要求作者以最精练的词和字表达更多更深远的意思,所以能提高文字水平的应用。然后再学写报告文学,其实是要求作者深入生活,掌握真实的第一手材料,也就是找素材。还可以学写点散文,以锻炼自己的文笔,组合优美的文学词汇,最后才可以试着学写小说。听了艾芜的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啊!大有“顿开茅塞”之感。我当时曾写过一篇《小军买书》的小文,主要是写战士学雷锋,做好人好事的故事,但人家评论为“没有阶级斗争”,被无情扼杀了。提起这事,我感到很沮丧,而艾芜却鼓励我创作,叮嘱我写出东西来务必要给他看看。那热情和鼓励的目光,使我至今都难以忘怀。</p><p class="ql-block">艾芜还特意借给我一套1946年出版的《辞海》,分上下两集,供我学习之用。捧着《辞海》,我爱不释手。他还为我讲解了《水浒》中对人物、景物描写的特点,言谈举止中,无不流露出对我国古典文学艺术的赞美,尤其是对书中以诗歌形式描写景物人物的写作手法倍加赞扬。艾芜与我越谈越投机,时光不知不觉已近深夜,在老杨悄悄的催促下,我看到老杨和白晓骏略显疲倦的样子,真不忍心离去。这时,艾芜起身又向我们引见他的家人,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人从里屋走出来,他说这是他儿子,现在某县做美术宣传工作(其实当时只是画点政治宣传画而已)。</p><p class="ql-block">与艾芜及其家人握别之后,走在昏暗的街道上,心里却像点亮了一盏前行的灯,感觉自己好象突然之间长大了,脚步也变的轻快了许多。</p><p class="ql-block">回到“850”后,我更加努力地学习文化,从《辞海》中学到了很多新知识。恰逢部队开展“评儒反法”的活动,又借机好好地把《水浒》翻了几遍。(当时如果不是上面搞“政治运动”,我们根本无法接触到这本书。上面还特别关照要“批判地学习”。管他呢,反正看到了书才是最主要的。)根据艾芜的提示,我着重学习了《水浒》中对人物景物描述的写作技巧,从而使自己对这本书,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由于工作太忙的缘故,库里让我分别担任了警卫二班和警卫一班的班长,整天带着甘肃兵和湖北兵站岗放哨,实在没有时间写东西。直到1976年2月复员前夕,我才又匆匆赶到艾芜家中,还回了那套十分珍贵的《辞海》。</p><p class="ql-block">以后,我在西安一晃就是二十年。大约是春季的一天,我在《人民日报》上获悉,艾芜生病住院,由于没有行政级别,医院不让他住进“高干”病房,引起社会争论。不久,又看到一位昆明军区的宣传干部写的回忆文章,大意是讲艾芜热情帮助他走上文学之路的经历,这才得知艾老已经驾鹤西去了。</p><p class="ql-block">自从那次会面以后,我就一直尽力收集艾芜的作品。他是一位以写散文见长的文学奇才,曾以《南行记》而闻名于世。五六十年代,又写出表现大跃进时期的作品,据说是我国第一部反映工业题材的长篇小说《百炼成钢》。他曾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p><p class="ql-block">九十年代初,社会上放映由他的《南行记》改编成的电影。当时,我一边看着影片(露天放映的),一边尽力回忆着和他短暂的交往过程,怎么也不能把银幕上那个只身南行的小伙儿和脑海里瘦小的老人联系起来,但那张和蔼可亲的面容,却真真切切地老是在眼前浮动,渐渐地仿佛幻化成一束永恒的光芒,与满天闪烁着的星星交相辉映,景象奇美。</p><p class="ql-block">噢!“天人合一”,原来如此。</p> <p class="ql-block">艾芜(1904--1992),原名汤道耕,四川新繁人。早年受胡适“人要爱大我(社会)也要爱小我(自己)”的主张影响,遂取名“爱吾”,后慢慢地衍变成“艾芜”了。他祖籍是湖南宝庄府武冈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