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母亲是一九九九年古历九月初四晚八点左右离世的，享年五十四岁。这个日子我刻骨铭心！九九年农历三月二十六，患病已久的母亲终于撑不住了，住进彬州市医院。(那时还叫彬县。)诊断为肝腹水。当时我穷困潦倒，玉米种罢，跑到西安太华路人市上钓活。由于人生，坐房檐台数汽车的时候多，做活的时候少。多亏乡党们接长补短地照顾，有些小活人家趁不着去，便让给我。才不至于饿肚子。农历三月二十五，我跟北极乡党老杨给一家人铺地板砖，老杨是大工，我当小工，晚上为了省住店的钱，我索性不回店里，在工地铺个硬纸板，合衣而睡。</p><p class="ql-block"> 晚上忽做一梦，梦见母亲和我站在院边。当时住的是窑洞，爷爷手上修的，坐西向东，门前是一条大沟渠，也是为出土方便，大部分人家的庄子都是且沟边修，开门见山，旭日东升或夕阳晚照。梦见我母子俩眼巴巴看着一股大水顺沟流下！母亲好像说买些什么药...我猛然一惊，醒了过来。心想咋能做个这梦！那几年我家运气特别不好，但凡只要有点进帐，不是人生病便是死伤牲口。我每天都提心吊胆，忐忑不安！今晚做的这梦究竟是个啥兆头？心便惶惶直跳！一夜无眠！第二天果然接到消息:母亲住院了！</p><p class="ql-block">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时我已明白，母亲这次生病，是要花大钱了，而且凶多吉少！我失急慌忙地往彬县赶。身上穿的是和周总理的中山装一个款式的上衣，土白色的，在太华路地摊买的，很合身，只是太过时了，老土的要紧。到了县医院，母亲的病塌前，母亲看着蓬头垢面的我，哭了！说:我娃回来了...看我娃头上的土！我也哭了，说:妈，您放宽心，您的病一定要治好！</p><p class="ql-block"> 给母亲治病的是孙江涛医生。他当时不到四十岁的样子，很敬业！待人也和蔼可亲。孙医生想尽一切办法为母亲治病，但母亲已是肝癌晚期，无回天之力了！周而复始地挂吊瓶，抽腹水，只是徒劳无功。在孙医生的劝诫下，留下弟弟在医院照顾母亲，我上塬回家，为母亲安置后事。在水口堂姐夫的木器店赊了一副松木棺板，拉回家请本家叔父为母亲割制寿材。其间大到钱款事项，小到棺木上的一颗钉子，我每样亲力亲为，从未觉得泼烦和苦焦；我总觉得，母亲十月怀胎，生我养我，为的就是临了能有所靠，这是我们做儿子的本份！</p><p class="ql-block"> 果然如孙医生所言，半年时间，母亲于农历九月初四日晚与世长辞！带着无限的眷恋和万千不舍，依依离去。当时母亲心不甘:为了她的病，花光了家里全部财产，牛卖了，粮卖完了。可还有个小儿子没成家！如此光景，老生儿的媳妇拿啥问，拿啥娶？留下这父子光棍，日月咋过呀？我看母亲痛苦万状，怎么也咽不下最后一口气，就对母亲说:妈，您放宽心，人常说家有长子，国有大臣；有我在，我弟的媳妇肯定能娶进门！您不要担心我和您分开过了，不管我弟了。当时我的口气是坚定的，是不容置疑的。母亲听了这话，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含恨而去。</p><p class="ql-block"> 在母亲去世的第二年七月。我卖掉仅有的两千多斤麦，还有父亲和弟弟全年的出产，揭钱累债；在亲友的帮助下，我弟终于结了婚。我也对现了一个儿子对母亲的承诺。</p><p class="ql-block"> 我弟长得魁梧俊朗，一表人才，一米七五的个子，七五年生人。可惜生在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家庭！初中时学习一直名列前茅，考上高中了，弃之不去！现今在彬州市，咸阳干事的几位局长和他还曾是同学哩！记得和弟媳见面那一天，我和弟一前一后进女方的家门，弟的丈母妭八十多岁，耳聪目明，笫一眼看见我，便满意地直点头，我说:妭，不是我，是后面那位，老奶奶顺着我的手指望去，竞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脱口而出:哟，这么乘的一个娃！</p><p class="ql-block"> 婚事自然是顺风顺水，水到渠成。如今侄女已考上大学，侄子也不错，在读初中。弟弟在水口镇开个鲜面店，弟媳经营，他学了瓦工手艺，大钱自然挣不到，但安身立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还是可以的。___唉！过去的年景都是好年景。只是可怜了我的老母亲，没享过一天福！</p><p class="ql-block"> 父亲今年八十岁了，耳背的厉害！身体倒也没有大毛病。经常给检查，医生说父亲血压不高，心脏听起来很好，甚至比有些青年人的心律都齐整！父亲一生是个乐观人。弟兄们里他年龄小，不当家，只管干活。三年困难时期吃了上顿没下顿，但父亲一点都不往心上去，大戏尽管唱，该打拳时打拳，该摔跤时摔跤。从山庄上回家取吃的，家里米面俱无，父亲爬上门前的大槐树，捋下一笼洋槐花，大娘用洋槐拌成“美(麦)饭，”父亲背上大步流星地走了！苏联“老大哥”跟咱好的时侯，出图纸出技术帮助我们建设新中国。彬县刘家沟水电站是重点建设项目，全县人齐聚刘家沟大会战。任务重，工程紧，人又吃不好，睡不好，加班加点，大干快上。弟兄们多的家庭，哥几个轮流上工地，或十天一轮，或半月一轮，不然，人撑不住！父亲说姑父家哥几个都轮了两回过去了，姑父来一看，父亲还在工地上拉架子车，姑父问:你回去来没有？没有。父亲回答。姑父生气了，骂开了！后来，伯父换了父亲一次，回来说:刘家沟工地上的人，都是铜头铁臂！</p><p class="ql-block"> 唱泰腔戏，是父亲最拿手的本领。三中全会以后，各大队进行文艺汇演，父亲还荣获三等奖，那奖状在墙上贴了好多年！八二年联产承包，父亲更高兴了，每天在地里干活时，边唱边干；边干边唱！那《下河东》唱的真叫一个带劲！自从九九年母亲去世以后，父亲再没唱过一句乱弹。</p><p class="ql-block"> 前几天我回家，父亲说电视看不成了。因为父亲岁数大了，我出门总是不放心。虽然父亲能使用电器，菜呀面呀弟弟和弟媳一直往回捎。妹妹买了肉，做成臊子提来，父亲就顿顿能吃上肉，鸡蛋，糕点副食，我们也是不间断地往回买，放在冰箱里。唉！人老了，也吃不多，菜常常是放烂放干了一扔，鸡蛋我亲手扔几回了，时间一长，不新鲜了。八十岁的父亲缺的不是吃的喝的，他缺的是儿女们的陪伴！小侄子只有学校放假时回来陪爷爷两天，侄女到外地上大学，一去就是大半年！</p><p class="ql-block"> 我从外面回来，父亲从不问我挣了多少钱，先问我:你吃了没？我说吃了。递给父亲一支烟，父亲接过，放茶几上，拿起旱烟锅，吧嗒吧嗒抽起来。大声给我说村里最近的事。我便凑近他耳朵边，大声说:你声往小些，我能听见。父亲耳虽然背，但眼睛好使。看电视还是爱看戏，京剧也看，尤喜欢秦腔。听不见，便坐电视机跟前，看字幕！我发现父亲的视力比我的还要好！这不就急急地说电视看不成了！这可是个大事！我赶紧检查，必竞不是内行，费了九牛二虎力，又是换机顶盒，又是扫二维码，和太空中的卫星联系，发手机号，验证码，好一番折腾！半天过去，父亲终于又看上了喜爱的戏曲节目。这不，父亲正坐在电视机前聚精会神地看，指头还在桌子上敲着节拍___又好像能听见一样！</p><p class="ql-block"> 有一件事，我还真不知该不该说:我五十多了，在父亲眼里还是个“娃”！我现在吃的还是父亲做的饭！农村的饭虽然简单，蒸馍米汤，米汤蒸馍，但父亲还是不让我做，说我“摸不上”！饭做好了，要端上盘子，油盐酱醋辣子五味齐备，黄瓜拌洋葱清菜一碟；稀饭或开水一碗，父亲自己或蒸或炖鸡蛋一碗，要么就冲奶粉喝。一边吃一边经管我:你把这臊子加上，把菜加上...我心里感到既温嗳又惭愧！八十岁的老父亲把儿看的跟客一样！同时又感到幸福无比:有爸妈的“孩子”就是好！</p><p class="ql-block"> 这两天手机上又发“母亲节”，查了一下，才知“母亲节”是5月8号！___莫不是又学外国人的吧？咱中国原来没有母亲节，父亲节，情人节之类的说法，难道中国人都不孝教父母了么？给父母亲过个节就算把父母孝敬了？要我说，中国天天都是母亲节和父亲节！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孝敬父母不在于你一时三刻的亲昵，而是长期细水长流般地把父母记在心上，在父母需要的时侯，随时侍奉在父母身边！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父母活着时多陪伴一会，给父母洗洗衣服，理理发；比去世后杀猪宰羊大肆铺张强一百倍。跟本不用什么“父亲节”，“母亲节”。</p><p class="ql-block"> 所以，我认为，在中国，天天都是“母亲节”，天天都是“父亲节”。</p> <p class="ql-block">京剧《四郎探母》</p> <p class="ql-block">父亲在看电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