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早餐,妻子给我端上一碗热汤面,按习惯切了三片玉米面发糕。汤面是肉丝菠菜面,发糕是凉的。<br> 我熟练地将发糕掰成手指肚大小的丁,放入面汤中埋下,让热汤汁逐渐渗润其孔隙中。不等热透,便一口面一粒糕地咀嚼起来。<br> 软嫩顺滑、微烫的面条与尚还温凉、口感粗涩的发糕在舌间交织,润中有燥,细腻中含着粗犷,面香糕味相互渗透,于舌根两侧绽出了玉米的香甜,那是阳光的味道,整个人仿佛被阳光普照,从头至脚,瞬间欢喜。<br> 口中的糕吸满浓汁,随着咀嚼,汤汁挟带玉米的浓香爆浆而出,涣散开的糕沫,沙沙的,嫩嫩的,被细软的面条绑缚着,就着汤汁一同咽下,那口感像极了抹茶冰激凌,不同之处它是热的、香的。<br> 每日早餐一面,不仅是生理上的需要,更是心理上的满足,它让我常常回味起母亲的热汤面。<br> 我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那年月,物资匮乏,粮食靠供应。家中父母兄弟六口,兄弟间我排仲位。想也想像得出来,家中四个男孩子,粮食是不够的,尤其细粮。记得大米一个月只能吃一、二次,白面省着吃也只能吃十次左右。<br> 妈妈为了能让我们的身体正常发育,健康成长,想千方百计,合理安排着这些有限的资源。我们不愿吃苞米碴子饭,做时就加饭豆,不愿吃玉米面,就少加些白面蒸发糕。<br> 那个年代吃顿挂面都是奢侈的,要赶上人日节,用家里的白面去挂面厂按斤数换,大概要一斤二三两,才换回一斤挂面。每次吃挂面,妈妈总不舍得吃。有一次,我面条吃得正酣,无意间看见妈妈往碗中掰昨天剩的凉发糕,刚盛的碗中只有少许几根面条。妈妈见我看到了,笑笑说:这样好吃,我愿意这样吃。其实妈妈还没吃过,怎么知道好吃呢?我狐疑着,没再说话,埋头吃面了。<br> 又过了几年,状况稍好,人日节之外,偶尔也能吃到挂面了,但妈妈好像已经养成习惯,依旧喜欢发糕泡面。有一次,试探着问我:你也泡点,真的好吃。她那慈爱的眼神里,比平时多了一点矛盾和些许犹豫,是既怕我产生面不够吃的误解,又怕我错失品尝美味而遗憾。我会心地笑了笑说:好,我也泡点。随即掰了几块发糕丁放入面中,吃了起来。嗯,好吃!好吃!看我满意的样子,妈妈收回关切的目光,放下吊起的心情,端起面碗,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br> 从那以后,到成家之前,经常嚷着妈妈做发糕泡面。彼时的汤面已经丰富多彩了,菠菜肉丝、西红柿土豆丝、磨菇鸡丝等,反正是汤面就成,汤水要宽才好。发糕要提前半天以上蒸好,白面与玉米面的比例1:1更佳,这样,发糕的玉米甜香味才能在泡面中激发出来。<br> 成家以后,我将这段往事讲给了妻子,妻子感佩母爱的伟大,接过并改良了妈妈的手艺,做出了更多种类的热汤泡糕面,还打上了她的印迹,在热汤面中埋下一个油煎荷包蛋,我称“深水炸弹”。别小看这“深水炸弹”,不同于煎蛋干吃,鸡蛋蛋白质经油煎散发香味后,再埋入汤底焖软,口感变得软嫩焦香,是下面“神器”。<br> 妻子接过的不仅仅是手艺,更是母爱的传承。<br> 一碗妈妈的面,一份沉甸甸的爱。<br> 妈妈的美食,妈妈的味道,一直让我回味到今天。</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