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叫“可乐”的猫

桥枫

　　小时候，家里养过几只猫，不是被药死就是离家出走，都没养太久。记不准哪年，曾经工作过的单位突然来了一只成年橘色花猫，应该是附近棚户区拆迁主人将它遗弃流浪至此。

同事大多都能善待这只猫，喂它食物，让它住在房间里。猫住食无忧，活的也算舒适，还生下一窝小猫。也有讨厌猫的同事，见到它或恐吓或驱赶。它也知趣，看到这些人，远远躲开。养过猫，对它就比较喜欢，上班空闲时候经常逗逗它。慢慢地，这只猫和我更亲近些，同事们也都说，这猫和你最好，看你来了它特别高兴。一次，我休假，半个月后上班。它看见我时，不停地叫唤着，还示意带着我来到一个地方，一边来回走动一边喵喵叫。后来，一位同事说，这只猫前几天产了一只猫崽，崽很大，一出生就死了。当时有点动心想把它抱回家，可又想家是二楼，养它有些不方便，也就作罢。不久，它又生了两只小猫，它常常把两只小崽带来和我一起玩耍。

有位同事亲属家闹耗子，连同大小猫一起抱走。虽然和这只猫有些感情，有点舍不得，但想到它从此能有一个安稳的家，心里也宽慰。大约过了一两个月，我在上班，这只猫突然出现在面前，对着我撕心裂肺不停地哀嚎着，似乎在向我诉说这些天经历的一切，仰或是埋怨我为什么把它抛弃，再看它，瘦的不像样子，当时就决定，一定要把它抱回家。

　　那年刚换新房，是一楼。抱它进屋就告诉它，以后这就是你的家。它像是明白这些，小心翼翼巡查房屋各个角落。忽然，外面传来邻居家一声狗叫，它迅速地跳上窗台，对着狗叫方向，发出阵阵呜吼，似乎在捍卫自己领地。这是2013年4月份一天。

孩子也很喜欢它，给它起了个名字“可乐”。开始，怕它跑丢，不敢让它独自外出，都是我带着在楼前空地玩耍。它也听话，从来不离我太远，一有“风吹草动”，便迅速跳上自家窗台。有一次，我带它在外面玩，来电话，进屋去接，它见我走，一边喵喵叫着一边飞跑跟上，生怕把它丢下。为了让它熟悉更大环境范围，一点点试着带它来到小区外草地，它很喜欢这里，又蹦又跳，还和我相互追逐，无比开心，直到我喊一声，回家，它便乖乖跟我走。路人看到都很好奇，见过遛狗，还第一次见有遛猫。慢慢地，它熟悉了周围环境，自由天性逐渐显露，不满足每天有限玩耍时间。有天晚上，带它在楼前玩，它一点一点远离我，喊它，回头看我一眼，转身钻入草丛中不见踪影。半夜一点多，听到窗台“咚”的一声，开窗一看，是它，一边喵喵叫着一边钻进屋。再以后，我也省去每天溜它，要出去，开门放走，晚上一两点准时跳窗回来。当年7月份，一窝小猫出生。关心它的同事向我打听近况，听说刚生了5只小猫。同事哈哈笑道，这猫在你那里真是风调雨顺了，连崽都生的多了。这窝小猫被孩子同学亲戚朋友早早预定。不久，又怀孕，每天还是晚出夜归。一天早上，我发现它无精打采，走路摇摇晃晃。坏了！一定是吃了中鼠药的老鼠。赶紧给它灌牛奶洗胃，这时，恰好后楼孙大姐经过，她也是养猫人，见状，说家有解鼠药针剂，连忙取来，七手八脚注射上，折腾一整天，谢天谢地，总算捡回条命，崽子却一个也没保住。这以后说啥也不敢放它独自出去，只有抽空带它在楼前玩耍。已经习惯在外面自由快活，它总是想方设法扒坏纱窗或趁人开门间隙一溜烟跑掉。那段时间，我经常在小区、附近草地、树林里呼喊它。有时候，听到我呼唤，它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一边喵喵叫着一边跑向我，每次我都是照它屁股拍打两下，大声训斥，它也知道自己做错，哇哇叫两声，乖乖跟我回家。因为它时常偷跑出去，我没少和家里人发火。

　　为了不让它继续发情，做了绝育手术。谁知，宠物医生是个庸医，刀口很久才愈合，留下一块大大疤痕不说，绝育也没有成功。可乐依然在发情后偷跑出去，又连生了几窝小猫。2016年，姐家有只英短公猫不打算再养，舍不得送别人一定要给我，起初我不同意，实在有些够，一只都让人这么操心，架不住央求，最终还是收养起这只英短。大约一个月的领地争夺战终止于母猫发情，它们生下一窝可爱的小猫后不久，两只猫都做了绝育手术。手术时医生说，这只母猫体内有菊花状肿瘤，可能是一种癌变，虽然摘除，也许活不多久，你要有思想准备。当时感觉，小题大做，一只猫谈不上什么思想准备吧，再说，它平时吃的是鸡肉干、小鱼、几十元一斤猫粮，家人也从不打骂虐待它，也算是享了福，更何况还捡回过一条命呢。

　　两只猫相处还算融洽，可乐掌握些主动，每天晚上，可乐必须要睡在我身旁，英短只能睡在床尾。有时，英短早早抢占位置，可乐一定会把它咬跑。两只猫经常打闹，英短身材硕大，可乐不是对手。这时，我会帮助可乐对付英短，或是按着英短两只腿，或是在英短占上风时把它推倒。英短不计较这些，对我还是亲近。这只英短猫着实讨人喜欢，雪白的毛，圆圆的脑袋，胖胖的身子，还会和人黏糊。它总是喜欢钻进人怀里，让人抱着。可乐应该是自小就没有被人抱习惯，从不主动求人抱，即使别人抱，它也尽力挣脱，只有我能把它抱在怀里，但也能感觉到它的不自在。可乐很在乎我对英短态度，有时候，英短钻进我怀里，让我抱，我看到可乐在一旁眼巴巴望着，那眼神充满委屈。内心不忍，便推开，把可乐抱到身旁，摸摸它的头挠挠它的脖子，这时，它会舔我手，用前爪抱着我手指轻轻地含在嘴里，或者静静的趴在我身旁。和这只英短比，可乐更信任我，每次我叫它名字，它都会小跑着过来，用头蹭着我的腿我的手。不像那只英短，高兴，拧着胖胖的身材来到你身边，不高兴，看都不看一眼。有时候，在可乐熟睡时，把手伸到它怀里，它就会用两只前爪紧紧的抱着不放。它还能感知我的情绪变化，记得有一次，因为孩子考试成绩不好气得我对着孩子一通叫喊，它听到便跑到我面前，望着我不停地大声喵喵叫着，似乎在劝慰我，不要生气。

　　手术后几年，可乐不太喜欢外出了，每次放它出屋，在楼前转几分钟便马上回来。2021年起，它也越来越少和那只英短打闹，常常懒懒的睡一整天，只有照例蹲在门口等我下班回来。不知道哪天开始，英短霸占了可乐睡觉位置，睡在我身边，可乐睡到床尾，它也不再去争夺。它还多了一个习惯，只要不睡觉就一遍遍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有一天，它在我卧室连续进出几次，刚关上门又被它推开，一时有些恼火，就用埋怨的口气训它几句，声音其实也不算大，它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我，突然，就像那次许久才见到我时一样，大声的委屈的撕心裂肺般哀嚎起来，顿生怜惜，用手抚摸它轻语安慰。

　　2022年起，它的行动越来越缓慢，不再像从前，一声召唤就会快步跑来。很多时候，喊它名字，它抬眼看看，慢慢走来。它时常蹲在我身旁静静专注地望着我，许久嘴里发出轻轻的一声喵叫。有时候，它在别处，我用手拍拍身边，示意过来，它会慢慢走来趴在我身边。再以后，它连下床都不能独自完成，需要人把它抱下来。晚上，我把它抱上床，它也不是像从前那样一直睡到自然醒，只是趴十几分钟便起身要离开，把它抱下，它又会在各个房间来回走动一阵，然后钻到沙发下面好久才出来。有时下班回家，见不到它，向沙发下唤它，它才一点一点爬出来，或是干脆钻到沙发下一整天也不出来，害怕它有什么意外，挪开沙发把它抱出。给它刷毛，它开始配合起来，即使刷到它不愿意别人碰触的肚子腰部也不会抗拒，还同时舔舔自己前腿。有几天，它在我床上会趴上几个小时后才离开 。一天，它又睡在我的身旁，英短自觉的趴到床尾。

　　5月1日这天，单位临时有事，需要去一趟。走到时候见可乐蹲在食碗前，一动不动，是不是它不能吃猫粮了，于是把前些天买的猫条喂给它，它舔吃了一点。单位忙完已是下午五点，看下手机，不知怎么弄成静音，两个孩子未接电话，一条未读微信视频。孩子微信写着，可乐不动了。抓紧赶回家，只见可乐直挺挺躺在我卧室房间门口，头朝着屋里。一摸，四肢僵硬，爪子冰凉。尽管有所预料，还是感觉太过突然……算来，它来这个家整整九年。

把它葬在我经常带它去玩的那片草地，头朝向家。葬好，似乎下面有猫叫声，都说猫有九条命，不会这么轻易走吧。又扒开土，扒到一半，不禁为自己的天真哑然。

　　我将用过的手机、各种云盘、网盘、U盘、电脑一一搜遍，把所有关于它视频图片找来，一遍一遍观看……我真的不是一个洒脱的人，这几天，一出家门，便会不自觉来到埋葬它的地方，蹲下来抚摸埋在它身上的泥土，想起，它那次见到我撕心裂肺哀嚎时的神情。想起，它见我生气时大声叫着安慰我的模样。想起，它静静望着我时专注的神态。想起，它守护我勇敢地冲向对我狂吠小狗的那一刻。想起，每次呼唤，它喵喵叫着飞快向我跑过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