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二三事

杨秀宇

　　母亲常说：人要多修点阴功（多做好事），才能长命百岁。

她把修路当成最适合自己修阴功的一件事，这件事她认真做了一辈子。虽然没能活到一百岁，但也只差十四年的光景，也算是高寿有福了。

路上有影响走路的东西，她会马上修整清除，不论是空手或者手上拿有货物，不论是背着空背篼或是背篼装有重的东西（她出门总习惯背着背篼，不管有没有东西要背，背篼就像她的衣服），不论天晴下雨，修路成了她雷打不动的习惯。她经常走的路总是最好走的。比如我家到沙湾玉米地全是上坡的那条三四百米长的羊肠小路，比如我家到原来的会场（生产队队部）那条名叫大沟全是下坡的小路，也有三四百米，比如家里分别到不同的三个菜地的小路，比如………

她把路上的绊脚石拿开，她把路上的碎玻璃铁钉等锋利的东西捡走，她把路上的牛屎马粪收集到菜地田间，她把路上崴脚的坑洞填平，她把易滑的路面整好，她把伸长到路上的杂草砍掉……她走到哪，把路修到哪。

如果，每个人都像她一样爱路，世上的路都好走了。

　　勤快的母亲一辈子闲不住，七十多岁了还去卖苦力，给人家栽秧收稻谷摘玉米；八十多岁了还去山上背柴火，去菜园挖地，去田间地头捡马粪；凡是能做的她都做，大家都劝她老了不要那么累，在家休息享福，她说：没得懒样揍闲得无聊我心头慌，不好在，有点事揍一天好过点。

　　母亲会做许多食物：糍粑、油炸粑（油团）、泡粑（大米做成）、搭梁粑（书名不知叫什么）、枕头粑（粽子）、角角粑（三角粽）、玉米粑、红薯粑、红米窝窝粑、馒头、豆豉、烤酒、豆腐、米豆腐、磨芋豆腐、豆腐乳、辣椒酱、米粉丝、腊肉……

其中打糍粑和煮豆豉最拿手。每次家里打糍粑都离不开她，别人家有喜事打糍粑也爱叫她帮忙。听几个婶娘说我们还小的时候因为家里穷，大人小孩经常吃不饱。有一次，我妈被饿得想出绝招，一个人在家打糍粑吃了过够。

打糍粑是体力活，要最少两个人互相配合才能完成，一个人也能做到，这让大家怎么也想不明白。因为是件稀奇事，大家就拿来作为茶余饭后的话题，直到几十年后的今天，也偶尔有几个老人家说起。

我从小吃着母亲煮的豆豉长大，一直吃到去年她逝世，家里再也没人煮这道大家都爱吃的美食了，那份特殊的味道只能永远的在脑海里回荡、飘香……

我小时缺衣少食，狂长身体，肚子经常饿得咕咕叫，没钱买零食，就偷一把家里没有炒的豆豉装在衣服口袋里充饥。不能偷多，家里大部分时间的主菜靠它，两下吃完了一家人更加挨饿。母亲经常交待我不能偷吃，我把她的交待当耳边风，她交待她的，我继续偷我的，所以经常挨她骂。

我三哥高中三年主要吃的菜也是豆豉炒油渣。高中在县城，离家七十公里。每次开学，他都必须带上母亲炒好的一大罐油渣豆豉，因为没钱买食堂的肉菜，食堂餐餐大锅炒的空心菜难吃得给猪吃都会被嫌弃。在学校他平时把豆豉锁在宿舍小木箱里，开饭时悄悄拿出来舀一丁点合饭搅拌均匀作为下饭菜，一次不能舀多，离家远，平时不能回家要，也没有亲戚经常带来，一罐豆豉要吃多久心里没底，什么时候吃到下一罐豆豉的到来也不清楚。

豆豉放入大蒜叶与腊肉一起炒，香腊可口，是家里一道独特的美食。

热情好客的父亲在职时，爱邀请乡领导来家里吃饭，他们吃了我家的腊肉蒜叶炒豆豉就念念不忘，找门找路经常来我家“下乡”。其中一个姓龙的乡党委书记因为我家美味的豆豉，主动与我父亲称兄道弟。龙书记左一声右一声叫我母亲：大嫂大嫂，叫得巴口甜的。

母亲特点

中年开始喝酒，一直到她将病逝的半年前，从不抽烟，几十年的酒龄，没醉过，一次半两一两的，吃饭时喝，不吃饭也喝（我们叫打冷格当），白酒土酒葡萄酒汽酒饮料都喝，一天要喝好几次，一天半斤八两。她说：喝点酒我身上软和舒服点。

不吃味精，爱吃鸡屁股。

天将黑睡觉，天蒙蒙亮起床。

喜欢猪狗猫，首先喂饱它们才想到人，有空就逗玩它们，摸摸头拍拍身子，和它们聊天。

不借东西给外人。

八十多岁了坐车一整天不晕。

不爱扫地。

脾气不好，我们小时候经常挨骂得抬起来；三天两头和父亲吵架。

记性好，几十年前的一些事都记得一清二楚。

没耐心，事情总是做不好，被父亲教了几十年还是老样子。

爱听刘三姐唱的歌，爱看刘三姐演的电影。

我们小时经常给我们摆鬼故事，我们大了就向我们讲别人的坏话。

虽然没读过书，但久不久能讲出一些意义深远的成语和人生故事。

最后两年，每天要睡二十个小时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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