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头

汉子

小老头走进了第六个本命年，（真实出生日应该在农历端午那几天），自己觉得应该庆贺一下。 两年前的这一天，一上午收到几十个祝寿的视频，把老头吓一跳，一下子弄得手足无措起来。 当然，今年也一样。 　　 小老头对习俗礼仪有个不太好的习惯，比如在微信里写点东西别人给出评论，他就基本只看不回；比如传统礼节一到，朋友圈亲友群忙着祝贺，他就基本不实行。所以他对别人的问候，会有些歉然和暖意；对别人的不问候，又有些释然和谢意。 走过了大半辈子人生，有空自然会回头看看。已经虚幻斑驳的过往，还能顾盼多姿的回望，这也是一种奢侈。 上世纪五十年代，童年和少年 　　幼年时一个人摇摇晃晃走过鼓楼，小学时偷偷摸摸翻窗逃避关夜学，初中时战战兢兢看两派同学武斗。然后就提扁担挑粪桶，甩竹篙撑驳船，浑浑噩噩磕磕绊绊地和青春告别。 岁月煎熬还在其次，最难以忍受的是还会遇见许多常人不会感受到的羞辱和遗弃——人生可以选择，出身却无法选择。这种感觉现在的年轻人难以想象，可于小老头而言却刻骨铭心，他太知道人间疾苦了，深恶痛绝那种在底层对生活的无力感。所以一直坚持随缘乐助地做一点公益，只是一点感同身受。 上世纪六十年代，上初中，遭遇WG，准备下乡 　　和大多数人一样，后来的日子就渐渐好起来。上了大学，娶了妻子，提了薪资，做了父亲。再然后白了发，退了休，带着外孙到处走。有闲有兴致的时候，喜欢随便敲打点东西挂在网上。 有朋友很夸张地点赞：“题目很朴素，文章很精致，叙事很草根，思想很奢华”，让小老头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上世纪七十年代，从农民到工人的角色转换 　　现在流行一个新词叫“普信男”，意思是嘲笑某个男人很普通却又很自信。小老头并不认为这是一种毛病，这其实是一种梦想好伐。就像再普通的女人也希望有个帅哥爱她爱得要死要活，想想总可以的哇——小老头自认自己就是个普信男。 当然，对于自己，小老头的评价还算清醒：一点小聪颖，一点小儒弱，一点小肤浅，还有一点小骄傲。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文凭很重要，生活也很重要 　　退了休的小老头朋友越来越少了，这当然自古皆然，不然不会有“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的遗憾。只是高速变幻的时代加速了这种分野。除了价值观，性格、脾气、心胸、视野都是原因。 年轻时还尝试紧握拳头激励自己“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到现在才知道，时光其实只有被自己浪费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时间在流失，树叶在凋零，一根铁链却锁住了那么多的人。这是历史不断重复的宿愿，自然也是小老头心底始终埋存、时信时疑的信念。他还是希望理性应该会渐次取代愚昧，所以还会饶有兴致地活在余年。 才知道老去其实不是那么容易的，老酒，老屋，老妻，老友，都别有一番醇味。而遇到不可预见前所未有的突发事件，“老”就明显是一个无可奈何无能为力束手无措听天由命的代名词。 不管怎么样，终于就如此这般地走到了六个本命年。 所谓“本命年”，就是十二年一遇的农历属相所在的年份，俗称属相年。在传统习俗中，本命年常常被认为是一个不吉利的年份。“本命年犯太岁，太岁当头坐，无喜必有祸”的民谣是关于本命年不甚吉利的最好写照。 其实这个“不吉利”并不是从今年开始的，只不过到了小老头的本命年愈演愈烈直到瞠目结舌！ 连续三年多的“前所未有”，连续三月多的“匪夷所思”，以及还未结束的“不可预见”。小老头不知道到年底那挫败、伤痛的体验是否可能告一段落，如果鲜花和祝福、拥抱和欢聚不过是水中望月，不再成为惊弓之鸟应该不会再是奢望了吧？ 不得不“听天由命”的小老头不得不相信，这世道布满艰难，缺少绿叶菜的一粥一饭都需要付出代价。也许苦难只有发生在自己身边，才能让人感同身受。死者死不瞑目，生者向死而生，岁月在苦难中没有静好。苦难不一定带来成功，苦难并不值得追求，不是总有一种力量让人泪流满面，一切心灵的疼痛未必都会玉汝于成。小老头念兹在兹地期待，终于否极泰来的那一天，对自己、对这个城市的信仰不灭，以配得上自己所受的苦难。 在黄昏的余光里，垂垂老矣的小老头遥望远方，隐约听得见每一个生命都还在竭力歌唱，心里对沈从文老先生的一句话心有戚戚焉：“我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好说的！” 本世纪00年代，喜欢旅行，涉足公益助学 　　幸好还有那场线上演唱会。除了摇滚，除了荷尔蒙，还告诉观众说要保持独立，保持思考。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时刻，像一针强心剂，直插心中。 三十多年前以一声“一无所有”震撼人心的老炮儿，戴着他标志的红五星帽子坚硬地吼出那句“老子根本没变！”霎时击溃了小老头的泪腺。 “老子根本没变！” 　　不知从何时起，人对时间的感觉常常会发生很大的变化。那就是越来越快了。古稀之后的神态应该是淡定与宁静，水流深处自然静。不要急，那一天会等到你的。悠着点，慢慢走，好好体验此时此刻的感受。 听到那两句歌词了吗：“晚风中闪过几帧从前啊，飞驰中旋转已不见了吗？”那种安逸，那种舒畅，那种沉郁，那种怅惘，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啊！ 本世纪一0年代至今，继续旅行，继续公益，继续过日子…… 　　退休至今已经过了一个本命年，小老头还没有实现行动自由，他和小老太还必须为第三代做点什么。希望不久的将来可以。 届时两个人或许已经爬不动太高的山走不动太多的路了，那就静静地坐着。 当其时也，打开心事，一窗微笑；草木无语，灯火阑珊；尘世安稳，良人依旧；轻触岁月，但成时光。 那就静静地坐着 　　小老头现在越来越像爷爷了，时不时喜欢就餐前喝一杯，就那么一小杯，白的，“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 今天当然不会例外，没有蛋糕，就炒一盘面权当庆生，齐活！ 行吧，小老头努努力，蹒跚中作冬日可爱状，也许就这么晃晃悠悠会走到第七个本命年的，谁知道呢。 “莫思身外无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