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山纪（一）引子

云水闲人

　　自庚午年（1990年）初行台山，迄止丁亥（2007年）夏月携家人览游台怀群庙与山一别，悠忽又是七载矣。然过往所见之一景一物，总不能见忘于心。数年间频梦赴台朝山，其中尤以去岁与今年为甚，且梦中之境，总无丝毫之变，而与游览之所见，却乃大相之径庭，是为灵识深处之记忆、抑或轮回过往之影像，不得而知也。曾撰小偈一首以纪梦：

夜梦五台山有感

夜梦台山又一行，暮鼓晨钟醒迷情。

沧海桑田更迭处，轮回路上性不明。

性不明，落迷津，五蕴三毒不离身。

看过红尘多少事，如梦如幻如泡影。

早放下，少飘零，归去静坐孤峰顶。

日诵佛经三两卷，闲观清风扫门庭。

为邀明月一声吼，山河大地都干净。

　　今岁在甲午，为了此愿，年初遂决意孤身赴台山一游。得无旅伴之牵挂，能少同行之缚束，自在不羁，纵情放任，岂不快哉！然俗事颇烦，直至七夕方才成行。

初七日，晨六时起。做过简单之盥洗，安顿妥小儿，方携行装离家，抵北大街口等赴去往五台之班车。此行路径约略如下：出市区，沿省道214经盂县、定襄两县，直入五台县境，再于茹村换乘，沿省道311经豆村镇，直抵清凉寺，开始朝山之旅，单程约四百八十里，暂定行程五日。

近八时，班车别市区，一路北行。盂县境内，颇为通畅。十时许入定襄县境，路侧群山壁立，河谷流水潺潺，村落依山而建，掩映于绿树浓荫之中，精致极佳。

　　十时半抵闫家庄，受堵，费时约三刻钟。再行，入五台县境，于坪上村再受堵，费时又约三刻。致行程误延，无法于茹村换乘，乃随车入五台县城。

五台县者，历史久远，有新石器时代遗迹存焉。古为戎狄所属，西周时入并州，为并州北地，一度为北狄所居。鲁昭公元年(前541年）晋苟吴败狄于大卤(太原)，渐拓而北，地归于晋。韩、赵、魏三分晋地．五台归赵。秦统六国后，隶太原郡。

　　《汉书·地理志》载；西汉置虑虒县。因县城西北有虑虒山，环城有虑虒河而得名。汉因秦制，属太原郡。三国剐属魏国，隶太原郡，为匈奴北部帅所居。西晋时属新兴郡，未置县。北魏太和十年（486年）复置县，改名“驴夷”，属肆州永安郡。北齐改属雁门郡，北周袭之。隋大业三年（607年）改名五台，因境内五台山而得名，仍属雁门郡。唐、五代十国属代州。宋灭北汉，地乃归宋．隶代州。金时属河东北路代州，金贞祐四年（1216年）升为台州。元属中书省南部冀宁路。明洪武二年（1369年）复为五台县，属太原府。洪武九年（1376年）改属代州，仍辖于太原府。清雍正二年（1724年）代州升直隶州，五台乃不归太原府所辖。

民国元年（1912年）宇内州府尽废，不再设此署衙。民国三年（1914年）复置道，五台属雁门道。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属第一行政督察公署，旋改晋东北政治主任公署。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晋察冀边区行政委员会成立，五台县属二专署领导。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改属晋冀二专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属忻县专署，1985年改属忻州市至今。

午后一时半，换乘班车出五台县城，经茹村，过尊胜寺。尊胜为入台南道之巨刹，因佛陀波利尊者于此拜见文殊菩萨而名于世，惜者不得一览其恢弘壮丽之势，引为憾。车行一时，抵豆村，停约两刻。村去东北十里，有北魏孝文帝时肇创、重建于唐大中十一年（857年）之佛光禅寺，余丁丑（1997年）朝山即晓此寺之洪名，久欲一窥堂奥，不得，为另一憾事。

　　三时许，车行离豆村，即入五台山境。

五台山者，中华佛教名山之首，属太行山系北段，跨五台、繁峙、代县、原平、定襄五县，周五百余里。《清凉山志卷一》载：东方震旦有清凉山，乃曼殊大士之化宇也，亦名五台山。以岁积坚冰、夏仍飞雪，曾无炎暑，故曰清凉；五峰耸出，顶无林木，有如垒土之台，故曰五台。雄据雁代，盘礴数州，在四关之内，周五百余里。左邻恒岳，秀出千峰；右瞰滹沱，长流一带；北陵紫塞，遏万里之烟尘；南拥中原，为大国之屏障。。。。。。。

又载：五台山内五峰中立，千嶂环开。曲屈窈窕，锁千道之长溪；叠翠回岚，幕百重之峻岭。岿巍敦厚，他山莫比，故有大人状焉。其间鸣泉历历，万壑奔飞；佳木森森，千峦弥布，幽涵神物，滀泄云龙。萦纡盘据，无非梵行之棲；隐显环帀，尽是真人之宅......。

　　上来所录，摘于明 镇澄法师所修之《清凉山志》。又《华严》《宝藏》诸经为二千五百年前释迦如来所谈，是知文殊菩萨久居清凉胜境，非虚妄之言也。

然史所传者，此山初为道家所居，《道经》称紫府山，曾建紫府庙。文殊菩萨初来台山，居于石盆洞中。石盆又在玄真观内，是故遂有道早于释而入此山之论（见石盆洞寺）。

《清凉山志卷四之五髻仙人》亦载：传汉明以前，声教未至，台山圣境，闻者尚希，况造者乎！当是时，五百里内，林木茂密，虎豹纵横，五峰无路，人迹罕通。其川原之处，皆黄冠所居。每望五峰之间，祥光焕发，神灯夜流，皆以为神人之都。自古相传，有仙人者，发结五髻，衣挂三铢。或独一无侣，或群儿相逐，游行五顶间，望之俨然，近之则失。或出或入，人莫追寻，或云周时即在此山，或云莫穷其始。后来人迹渐繁，其出渐少。当时黄冠，目为素衣仙。及滕兰开山后，遂不复现。

　　史传所谓滕兰（迦叶摩腾、竺法兰）开山者，当在东汉永平年间。约十一年（68年），二尊者由洛阳来至清凉，以天眼观之，见是文殊菩萨住处，兼有阿育王【注5】所建之佛舍利塔，由是生建寺之念，以弘佛陀一代时教。然台山时为道教所居，故受排挤甚深。二尊者乃奏知明帝，帝为辩释、道两教之高下，使与道士斗法，胜，故得遂所愿。斯说亦见于《清凉山志》之藤兰传。

腾兰者，迦叶摩腾，Kāśyapamātanga，全名迦摄摩腾，迦摄即迦叶，意译饮光，摩腾意大象，中天竺人，擅长礼仪，解大小乘经典，常以游化为己任。竺法兰，Dharmaratna，意法宝，中天竺人。自言诵经论数万章，为天竺学者之师。东汉永平十年（公元67年），蔡愔既至彼国，法兰与迦摄摩腾共契游化，遂相随来华，居洛阳白马寺，共译四十二章经。所译之经另有十地断结经、佛本生经、佛本行经、法海藏等，均不传。

　　《清凉山志》载其传曰：汉，印度国有摩滕、法兰二菩萨，以天眼观震旦有情，有大乘根器者已熟。并观五台文殊所居，而圣教未至，知归者少。遂赉释迦文佛画像，并四十二章经，将东适震旦。时汉孝明帝，于永平七年正月，夜梦金人，身高丈余，赫奕如日，来诣殿庭。旦令占之，通人传毅对曰：臣览《周书异记》云，西方有大圣人出，其没千载，教当及此。今陛下所梦，无乃是乎！帝遣王遵等十八人，西访。至月氏，值滕兰，延而归汉。于永平十年丁卯十二月至洛阳，以经像上帝，帝披毡睹像，果与梦符。帝以预梦告，滕兰对曰：此如来以大法嘱累于陛下也，愿陛下勉之。帝问：法王出世，何以御不及此？对曰：大圣应必以时，形必以感，彼土乃大千世界之中，群灵并集，根器先熟。他机未感，故佛不应。譬之池澄而月皎，否则晦矣，岂月之咎哉。虽然，教光所及，各有迟速，亦随其宜也。帝问：“此土岂无圣人居化耶？对曰：此土有五台山者，乃文殊大士所居，摄化无量天龙鬼神，然非戒定澄神者，莫能睹也。即译出四十二章经。明年春，礼清凉山回，奏帝建伽蓝。腾以山形若印度灵鹫山，寺依山名也。帝复以始信佛化，乃加大孚，孚即信也。始度僧数十居之。先是，此山皆黄冠所居，佛化既至，异道无光。于是十四年正月，五台道士白鹿等，与五岳道士褚善信等，谋奏帝焚经，以辨真伪。真则作之，伪则逐之，帝许之。十五日，帝幸白马寺。道士立坛设祭，集七十二子书于坛中。滕以佛舍利、经像置于道西。斋讫，道士执香炬，绕坛泣曰：臣等上启太极大道元始天尊，众仙百灵。今胡神乱夏，人主信邪，正道失踪，玄风坠绪。臣等敢置经坛上，以火取验，欲使开示蒙心，得辨真伪。便纵火焚经，经从火化，悉成灰烬。道士失色，欲禁不能。时佛经像，烈火不烧，舍利光明，旋空成盖。滕兰踊身虚空，现十八变，为帝说偈曰：狐非狮子类，灯非日月明。池无巨海纳，丘无嵩狱荣。法云垂法界，法雨润群萌，显通希有事，处处化群生。事毕，即旋印度焉。唐太宗皇帝《登焚经台》诗云：

门径萧萧长绿苔，一回登此一徘徊。

青牛谩说函关去，白马亲从印度来。

确定是非凭烈焰，要分真伪筑高台，

春风也解嫌狼藉，吹尽当年道教灰。

台内山多地广，河流纵横，基址尤为重要。据《清凉山志》载：在大塔左侧，有释迦牟尼佛所遗足迹，其长一尺六寸，宽六寸，千幅轮相，十指皆现”。二尊者观于营坊村，见山势奇伟，气象非凡，与天竺之灵鹫山（释迦牟尼佛修行处）极似，故定建寺于此。寺成，名曰灵鹫寺。帝以始信佛化，乃加“大孚”（即弘信的意思）二字，是为大显通寺之前身。

　　自灵鹫开山，历南北两朝与隋，至盛唐，全山庙院达三百六十余所，僧尼万余众，均弘汉传大乘一脉，可见景况之盛。后满清入关，掌执中华皇统，喇嘛黄教亦传入台山，或新建黄庙、或由青庙改宗，渐成气候，是为汉藏共传之肇始也。据新考证，全山现存庙院百余处，黄庙约有十所，余皆为青庙。

再行，车出豆村盆地【注7】。过福圣寺，路基沿沟谷蜿蜒爬起，山麓则渐次逼向道侧。悠忽间，清香扑鼻而至，心脾为之一振，满谷尽是万寿金菊矣。于斯时，俯览则奇花异蕊、嫣红姹紫、疏影暗香；仰望则峰峦壁立、绿树似被、青草如毡，曰天人所居，信不虚也。（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