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这是22年前南沙采访之后,给《中国记者》写的一篇文。还是当期杂志的封面文章。</h1><h1>如今,华阳礁也发展成了华阳岛,与当年不能同日而语啦。</h1> <i>我海军驻守的南沙六岛位置,网图</i><div><i><br></i></div><div><h1>这是南沙群岛230多个岛礁中的一个,并不起眼。你甚至难以在地图上找到它的确切位置。但它是我人民解放军海军驻守南沙部队最靠南的一个礁堡,号称“南海第一哨”。从踏上南沙航程的第一天,我就向往着这个“第一哨”。现在,我们正面对着它,华阳礁。</h1><h1> 晚饭后不久,我们乘坐的云舱号补给舰就驶进了华阳礁附近水域。但是补给却不能马上进行,因为运送人员和物资的小艇必须等潮水上来才能开进而不致搁浅。据说我们补给舰所停的地方,水深达几千米,不能下锚,只能让船漂着。</h1></div> <i>我们所乘的补给舰</i><div><i><br></i></div><div><h1>经过在海上近4天的航行,我们已经知道,气象,对于海上的行动置关重要。我们比原定计划提前一个多小时离开永暑礁,赶往华阳礁,而且要连夜补给,就是因为担心天气有变。亲自参加并指挥此次补给行动的南海舰队某基地司令员薛天培根据气象预报,凭他多年的海上经验,果断作出的这个决定,后来证明极其英明:若不是那一天连夜补给节约出两天时间,我们后来肯定会被那场风浪在海上多撂很多天。</h1><h1> 此刻,潮水大约要两小时以后才来,所以我们只能站在船头,向华阳礁眺望。可是距离太远,除了建在礁盘上的那栋楼房,什么也看不见。被大家称为“伟哥”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记者李伟用他摄像机的长焦把影象尽量拉近,也只能勉强看到礁上几个模糊的人影。</h1><h1> 在无奈的等待中,我们拿“小猴子”开心——“小猴子”是我们这帮北京记者对26岁的军嫂侯笑梅的昵称。她是作为“南沙军嫂慰问团”的一员和我们一起来的。她的丈夫侯英枭正是华阳礁的礁长,就在礁上。</h1></div> <i>和薛天培司令员(左)与张洪华主任</i><div><i><br></i></div><div><h1>“小猴子,看到你老公崽了吗?”我们逗她。生性活泼的小猴子此时一脸急切地盯着摄象机的显示屏幕,不无失望地说,“看不到啊。”他们夫妻结婚一年半,侯英枭已两度守礁,中间下礁时,又被派去接新兵出差数月,两人真是聚少离多。难怪小猴子盯着华阳礁望眼欲穿。</h1><h1> “见到你的‘兵哥哥’,第一句话说什么呀?”我们打趣地问。 “我就说:‘老公崽,你辛苦了!’”小猴子大大方方地说。以中国青年报记者李建泉为首的几个摄影记者还不依不饶,告诉她接下来一定要给“大猴子”“盖戳”,而且要盖在脸上。哈,可以想见,这样的场面拍起来该多带劲!</h1><h1> 每个军嫂都有说不完的故事,但是大概很少有人会像小猴子这样,走到哪儿都会生出新的故事。头天晚上在永暑礁过夜,她就闹了笑话:可能是想到第二天就要见到她的老公崽,激动得无法入睡,小猴子半夜12点爬起来,到外面透风,正赶上我们这群“夜猫子”坐在凉亭外侃大山。好动的小猴子坐不住,张罗着找个篮球打。恰好一个身材不高的军人从凉亭旁的篮球架下走过,小猴子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大咧咧地问:“小弟,你们这里有篮球吗?”“小弟”一回头,小猴子楞了:“啊呦,是司令员!”薛司令倒不以被称为“小弟”为忤,只是不相信地问:“你还会打篮球?”于是一老一少大半夜的比了半天投篮。</h1></div> <i>20世纪80年代的华阳礁高脚屋和守岛战士,网图</i><div><i><br></i></div><div><h1>讲起这段趣事,甲板上笑声一片。然而我们却不知道,此时司令员已经决定,记者一律不许上礁。消息传来,我和伟哥、建泉都急了,马上进舱去找薛司令。</h1><h1> 来南沙是我,也是我们此行十几个来自首都不同新闻单位的编辑记者多年的愿望。听说我有机会来南沙,连我们办公室的同事都为我高兴。从接到通知到离京的时间非常紧迫,但同事们还是用一下午的时间帮我准备好了礼物——100本新华社采访用笔记本,并在每一本的扉页上恭恭正正书写了“送给亲爱的南沙兵哥哥留念”的赠言。这些礼物当然微不足道,但那一片心意,我是笃定要捎给我们驻守南沙所有岛礁的卫士们的。如今,这第一个小礁就不让我们上去,我能不急吗?</h1></div> <h1><p>不让我们上礁,主要是考虑我们的安全。陪我们一同前来南沙的南海舰队“新闻官”李湘东说,这是他第18次来南沙,但夜间补给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夜间补给确实有一定的危险性。</p><p> 我们知道,司令员他们作出这个决定是为我们好。可我们不甘心。司令员安慰我们说,其实几个小礁都差不多,今天上不了华阳礁,明天去别的礁也是一样的。这话我信,但我还是要上去。我真不想跟这个“南海第一哨”失之交臂。</p><p>而且我牢牢记住了南沙守备部队部队长龚允冲激我们的话。他开着玩笑说,战士们觉得我们不该这个季节来,因为这是南海最风平浪静的季节。我们应该在风高浪大的12月来,体验那种情况下海上补给的辛苦。现在我们赶上了一个难得的夜间补给,如果当缩头乌龟,那未免也太丢人了。</p> 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加上很理解我们的李湘东好心说情,说我们这些人是第一次来南沙,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来,不上去总是遗憾,终于说得薛司令动了心。大概也因为海上风浪不是太大,安全比较有把握,致使他可以改变不让我们上礁的决定。但因为时间有限,出动小艇的艇次不能太多,所以原则上一个单位只能有一个人上礁。十位军嫂,只有小猴子一人可以上去。我一下又着了慌:我们新华社来了四个人,我怎么好意思为了自己上礁而把别人都“灭掉”呢?海政宣传部的殷副部长还成心恶心我,说“凡是晕船的都不能去”,暗指我在上永暑礁前50多小时的航行中,曾经很不争气地晕过船。我于是又为自己力争了一番,到底争得了我“不占新华社名额”的许诺。</h1> <h1>已经去过海军在南沙所有的礁堡、第三次来南沙的新华社海军记者站记者查春明,大度地把上礁机会让给了我们。但是在我们上礁前,他热心地在甲板上指点我们几个如何穿救生衣,如何使用救生衣上佩带的各种设备,包括联络用的哨子、灯具等,感动得我们心里暖烘烘的。</h1><div><h1>李建泉随小猴子乘的第一艇走了,我们其他记者被分配在第二艇,随薛司令、殷副部长等上礁。顺着搭在船舷的旋梯,在负责补给的海军战士们的严密保护下,我们安然无恙地从大船下到在海浪中有点飘忽不定的小艇。所有的人都就位以后,小艇的马达轰响起来,我们向华阳礁驶去。</h1><h1> 海水在苍茫的夜色中幽幽闪动。天虽然很黑,我们依然可以看出,靠近礁盘时,水色变浅,清可见底。水底的颜色忽深忽浅,深处是暗礁,浅处是珊瑚沙。清澈的海水有一种诱人的魅力,若不是“不得下水”的严令和补给时间的限制,我真能扑进这大海的怀抱。南沙之行,使“蓝色国土”意识在我们每个记者的心里扎下了根:除了960万平方公里的陆地国土,我们中国还有300万平方公里的海洋国土。而位于南中国海最南部的南沙群岛及其水域,就占82万平方公里。我们对这一片国土虽然陌生,但已产生了深深的感情。</h1></div> <i>2000年的华阳礁建筑,网图</i><h1>开了20多分钟的样子,我们靠上了华阳礁的码头。全体守礁官兵身穿海洋迷彩,头戴钢盔,全副武装,在礁长侯英枭的带领下,列队欢迎我们上礁。他们一个个肤色黝黑,却精神抖擞,英姿勃勃。看着他们,不由你不从心底里升起敬意:在今天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还有这样一批军人远离家乡亲人、远离祖国大陆,在茫茫大海的孤礁上,为捍卫我们的领海主权默默奉献着他们的青春。离开北京赴南沙时,有媒体就着正热播的电视连续剧《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讨论保尔和盖茨谁是英雄,很多人对此莫衷一是。如今,在这些面对花花世界的诱惑却坦然坚守孤独、艰苦奋斗的南沙军人面前,我和同来的许多记者有了明确的答案。我们的南沙卫士和保尔一样,是真正的英雄!他们的智商未必不如盖茨,但盖茨们绝对不敢付出他们那样的牺牲。我们作为时代风云的记录者,如果只聚焦于盖茨这样的时代宠儿却无视南沙卫士那样的无名英雄,那只能说明我们的无知和浅薄。</h1> <h1><p>南沙卫士令人敬重,南沙军嫂同样令人敬重。眼前这个身材娇小的小猴子,就很不简单。部队住房紧张,他们小两口结婚一年多了还分不到住房。对此,小猴子理解部队的难处,没有任何抱怨,而是决心靠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为了挣下买房的钱,她辞去在市里最大的一家国营百货商店售货员的职务,干起了个体户,选店址,联系进货渠道,找客源,跑工商领执照,干得有声有色。她告诉我们,她干个体,就是为了支持丈夫守礁,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这次上礁,她花了上千元,给礁上每一个战士准备了一样礼品。给她老公准备的,则是她亲手做的一个由24朵玫瑰组成的花篮。“它象征着我每天24小时都在想着我的老公崽,”小猴子说。这样的军嫂,怎能不让人又敬又爱?看着小猴子分发礼品时战士们眼神中流露出的幸福和愉快,我真以结识了她而感到自豪。</p><p> 在礁上明亮的灯光下,我们欣赏了战士们在这个过去寸土不生、没有绿色植物的地方创造的奇迹:一箱箱绿油油的无土栽培空心菜,一盆盆盛开的鲜艳礁花——“太阳花”。建泉忙里偷闲地告诉我们几个后来者:小艇还未靠近码头,小猴子就激动得大喊:“老公崽,我来啦!”这么感人的场面,北京来的记者只有建泉一人看到,真可惜。好在他用镜头记录了他们夫妻相聚的许多精彩,本期杂志的封面照片就是其中之一。</p> 夜上华阳礁,我们满载而归。而且,这决不会是我的“最后一次”。(<i>写于2000年,发表于《中国记者》</i>)</h1> <i>今日华阳岛,网图</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