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把人变成鬼（影片《一江春水向东流》观后感）作者  他乡明月

华哥

早先，曾在黑白电视时代，看过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但印象不深。影片分前后两集，前集《八年离乱》，后集《天亮前后》，讲的是一对青年夫妇，在八年抗战时期，悲欢离合的故事。影片长达三个多小时，黑白片，特别真实，具有史诗品质。

四十多年过去了，中国电影工业得到飞速发展，数字电影出现，拍电影的技术和手法更加先进和多样。可是，电影以质取胜，才有强大的生命力和艺术感染力。很多电影人，不深入生活，闭门造车，唯利是图，胡编乱拍，拍了很多烂片。特别是抗日题材影片，已经成为烂片神剧大本营，侮辱观众情感和智商，令人不忍目睹，再不彻底清除，祸害无穷。

很想知道真实的抗战情景，于是，再次观看郑君里蔡楚生联合编导的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是用智能手机看的。这部黑白片，是作者在1947年拍的，当时在上海放映，达到万人空巷的观影程度。观众被白杨、淘金、上官云珠、吴茵、舒绣文等民国影坛巨星精湛的演技所征服，被影片所描述的国破家亡情景所深深触动。

即使七十多年过去了，影片的视觉冲击力，依然是那样强烈。我被白杨扮演的素芬、陶金扮演的张忠良的演技所折服。两人扮演的是一对青年夫妇，在八年抗战中分离。张忠良满腔热血，参加抗日救护队，离开温暖的家，九死一生远赴重庆；素芬留在日寇铁蹄蹂躏下的上海，与张忠良父母和自己刚生下的儿子艰难度日。从此，两人天各一方，国破家亡，悲欢离合的情景催人泪下。

影片以九一八事变为开端，张忠良是个富有抗日正义感的青年教师，长的很帅，在一次纱厂演出中，进行慷慨激昂的抗日募捐演讲，激发了现场民众强烈的抗日救亡热情，民众纷纷捐款捐物。张忠良的义举，被纱厂年轻漂亮的女工素芬看在眼里，爱在心头。两人互相爱慕，组成幸福家庭。不久，生下一个儿子，取名抗生。

如果影片就此展开，那就是一部幸福夫妻花好月圆相夫教子的美好故事。然而，他们是在抗日救亡大背景下，结为秦晋之好的。日寇入侵，国破家亡，注定他俩婚姻悲欢离合的悲剧。影片向我们揭示一个时代大主题，那就是国破家亡，没有国哪有家，乱世能把人变成鬼。

七七卢沟桥事变，全面抗战爆发。张忠良怀着满腔爱国热情，参加上海抗日救护队，从此离开相濡以沫的妻子，相依为命的父母，远赴抗日前线，而素芬与老父老母和儿子，则留在上海艰难度日。

影片就此分两条线索展开，一条是张忠良在抗日前线颠沛流离，九死一生抵达重庆，如何随波逐流、同流合污苟活的线索；另一条线索则是素芬母子与父母留在上海，受苦受难，艰难度日的悲惨故事。

张忠良本质并不坏，有抗日的一腔热血。他远离妻子和父母，参加抗日救护队，就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但他显然没有预料到抗日情景如此残酷。与他一同参加抗日救护队的最亲密战友，在他眼皮底下中弹身亡。他是装死才逃过一劫。之后，又被日军抓去做苦力。他冒死挣脱绳索，于深夜潜入河中，才得以逃脱日军魔掌。历尽千辛万苦，辗转来到重庆，想通过招工谋生，却因为穿着太破烂而被拒之门外。

他已经山穷水尽，连回家路费都没有了。日寇入侵，山河破碎，把他逼入绝境。为了生存，他只能放下尊严，低三下四去求原先在纱厂认识的富家女王丽珍。

王丽珍年轻漂亮，是重庆大公司董事长庞培公的私人女秘书，其实就是情人。但她最初爱上的是张忠良，却爱而不得。如今，张忠良落魄不堪，进入她富丽堂皇的家中求她，她怎能不热心帮助他呢。

求王丽珍之初，张忠良的抗日热情还没有彻底泯灭，还想干一些对抗日有益的事情，但“前线吃紧，后方紧吃”的悲惨现状，使他彻底明白，国破家亡，唯有自保才有出路。

他久未接到妻子来信，也曾写过很多信给妻子，但杳无音讯，甚至以为父母和妻子已在战乱中死去。国破家亡的惨象，彻底浇灭了他的抗日热情。

为了生存，跻身上流社会，他开始破罐子破摔，卖身求荣，拜倒在王丽珍石榴裙下；卑躬屈膝，像狗一样跟在庞培公后面，干着唯利是图的肮脏买卖。在纸醉金迷中，他彻底迷失自己，乱世已经彻底把他变成鬼。

与此同时，素芬却带着幼小的儿子与父母，在上海艰难度日。是对张忠良至死不渝的爱情，支撑着素芬吃尽人世间苦难，忍辱负重在日寇铁蹄下生活。因为，她一直相信，总有一天会和心爱的丈夫团聚。

他们先是来到上海郊区艰难谋生。日寇把她父母家的耕牛抢走，还逼他们一家三口用人力在田里耕田。父亲据理力争，却被日寇吊死在大树下示众，还不准收尸。这是怎样的人间惨象！是张忠良的弟弟张忠民，满腔国仇家恨，带领村民杀了鬼子，安葬父亲，之后，远赴抗日前线打游击。素芬他们只有迅速离开，免遭日军惨无人道的报复和杀戮，到上海难民救济所谋生。

素芬和她的儿子，还有母亲，就是在这种悲惨情形下艰难谋生的。再苦再难，每到月圆之夜，她还思念着丈夫，想着总会有一天和丈夫幸福团聚，这几乎成了她艰难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却没有料到，张忠良早已把她母子俩忘到九霄云外，逢场作戏，醉生梦死，已经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八年过去，日本终于无条件投降，张忠良又回到上海，打点公司产业，居然和王丽珍的表妹何文艳勾搭成奸，还想独吞其巨额财产。张忠良在上流社会卑躬屈膝，人模狗样，吃喝嫖赌，风生水起，却不知道，妻子这么多年是怎样艰难度日的，竟然因为交不起房租，低三下四给人当女佣。

谁都没有想到，素芬竟然到张忠良所在公司做女佣，吃尽了人世间的苦难。素芬更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以这种身份与日思夜想的丈夫相见。

在一次宴会上，当她小心翼翼端着上等饮料递上酒桌，猛然看到风流倜傥的公子，竟然是自己的丈夫张忠良，她傻眼了；张忠良竟然在王丽珍和何文艳之间打情骂俏，她惊呆了，说不出一句话来。王丽珍质问张忠良与素芬是什么关系，张忠良装聋作哑，竟然说不认识这个女人。

素芬顿时感到黑白颠倒，天旋地转，腿一软倒在了地上，饮料杯子碎了一地。王丽珍又凶狠地质问素芬与张忠良是什么关系，素芬在迷迷糊糊中，用尽平生力气，指着张忠良说：“他是……他是我的丈夫。”

这是怎样的人间惨象！这还是她的丈夫吗？是的，她曾与他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生死不离，但世事难料，八年抗战，八年离乱，会把人变成鬼。张忠良已经在战乱中，泯灭良知和人性，游戏人生，成了行尸走肉，卑躬屈膝，无所不用其极。爱情、友情和亲情，在他眼里变得一文不值。他早已不是素芬的丈夫，而是一个魔鬼，是流离失所的乱世，使他变成六亲不认、十恶不赦的魔鬼！

素芬将爱情和婚姻视为生命，是爱情支撑着她，孤身带着儿子和母亲，历经八年磨难。而今日本无条件投降，她没有等来与丈夫的幸福团聚，而是丈夫恩断义绝的无情背叛。素芬人生中最后一根爱情稻草彻底断掉了。

这个离乱的八年，榨干了她的血泪，毁掉了她的爱情。她已经一无所有，彻底绝望，只有纵身跳入滚滚的黄浦江自尽，以洗刷张忠良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给她造成的奇耻大辱！

影片向我们揭示了这样一个深刻道理，国破家亡，妻离子散，战乱真的能把人变成鬼，能将一切美好的事物和爱情彻底毁掉！没有国哪有家，爱国就是爱家。

七十多年过去了，《一江春水向东流》依然如此震撼人心，具有深刻的思想内涵和强烈的艺术感染力，的确是一部中国版的《乱世佳人》，或者《红与黑》，催人泪下，使人猛醒。

爱国主义情感，从来不是虚无缥缈的，而是深深植根于我们内心深处，关乎我们每一个家庭的幸福和平安。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此片没有白看，有必要再看。

20220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