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怎样才算一餐好饭?对于这个问题,恐怕没有标准答案。精美的食材,精湛的厨艺,可能料理出一餐好饭。</p> <p class="ql-block">《红楼梦》里,刘姥姥在大观园里吃的,可谓是一餐好饭。山珍海味自不必说,单是一道茄鲞,且看凤姐是如何介绍的:“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签了,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丁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一只茄子,用十几只鸡来配它,这原料和工艺,真应了那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怎么会不好吃呢?</p> <p class="ql-block">但除了那些山珍海味珍馐美馔,用餐时的环境,气氛,心情,处境等,却往往决定着一个人对某餐饭久远,美好的回忆。</p> <p class="ql-block">六零年开春的一天,姑姑回娘家来,看望我的奶奶。同一天上午,年近花甲的姥姥也来了。午饭就成了一个大问题。母亲去食堂打饭,负责分饭的人说,人均一个窝头,没有多出来的饭。最后说,姥姥年纪大了,可以给她领半个窝头,姑姑还年轻,可以走回自己家吃饭,所以不能给她领饭。</p><p class="ql-block">无奈中,母亲和奶奶来到村东头,到树林附近找吃的。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那片树林子。除了松树柏树,能吃的树叶早吃光了,其中一大片榆树还被扒光了皮,成了光杆儿。人们把榆树皮用石碾压成榆面,掺在一点谷糠中做饼子。没有榆面做胶黏剂,谷糠不能成型。</p><p class="ql-block">那天,婆媳俩是幸运的,她们一眼看见果园边的槐树上刚刚冒出了几个毛兜兜的嫩芽。母亲伸手拉住树枝,奶奶踮着小脚,摘了一撮嫩芽回家。槐树叶有毒,吃多了,人会浮肿。槐树嫩芽的毒性小些,但不顶饿。奶奶掺了一点榆面,又找出一把谷糠,和在一起,上大锅烀成了菜饼子。饭中,姑姑和姥姥都赞不绝口。</p><p class="ql-block">此后几十年,姥姥时常说起那顿饭,说六零年亲家招待她的槐叶饼黏糊糊,香喷喷的,实在太好吃了。</p> <p class="ql-block">我吃过的好饭,在以前的小文中提过几样。父亲做的烩松肉,粉皮芥末鸡,母亲做的葱油饼,麻酱面……都是我在别处没有吃过的好饭。</p><p class="ql-block">父亲做松肉,选取猪后肘的瘦肉,切小条,裹上调好的鸡蛋面糊,放入大油锅中,炸至金黄色捞出,这是第一步,也是顶重要的一道工序。油温低了,吃起来腻。油温高了,肉没出香味就硬了。父亲总能将油温控制得恰到好处。烩制好的松肉是我家年节时的一道压轴菜。</p><p class="ql-block">麻酱面则是父母一起合作。母亲摊开大面板,用长面杖擀好面条,父亲则负责配料。首先,泡制花椒水,然后泡发海米,木耳。蛋饼,火腿切丝,芝麻酱,香醋,蒜泥,胡萝卜末,香椿芽,一样都不能少。这些用各种碗碟盛装的“味道”,经适量搭配融合,成就了色香味俱全的麻酱面。看着孩子们吃得喷香,父亲的脸上总会露出开心的笑容。</p> <p class="ql-block">有一年暑假,我和儿子去三峡。舍友的先生开车去机场接我们,请我们去家里吃饭。那天不是周末,这位“大厨”先生特意告假回家招待我们,因为我的舍友不会做饭。他要让我们尝尝他的拿手菜,红烧武昌鱼。大块的腊蹄膀已经炖在锅里,随着高压锅的阵阵蒸汽释放,客厅里也弥满了扑鼻的香气。这时,大厨先生的手机响了,舍友把手机递进厨房,然后我们继续在沙发上聊天,等吃。插播一句,舍友的先生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总,边做饭边接请示汇报工作的电话已经习以为常了。</p><p class="ql-block">不一会儿,菜上齐了。碧绿的青菜,奶白的浓汤,鲜美细腻的鱼肉,我直吃得忘乎所以。十几年过去,一切似乎都很遥远,可那餐饭我却记得清清楚楚,怎么也不会忘记。</p> <p class="ql-block">几天前的一个傍晚,我下班回家,莫名的压力和负面情绪笼罩了我,晚饭也不想做,打算胡乱对付一下。这时,先生的手机响了,他的同学刚刚蒸好了黄米枣糕,要送来给我们尝尝。不一会儿,我们每人手上就捧了一只热腾腾的黄米枣糕。我顿时觉得神清气爽。</p><p class="ql-block">没有什么是一只香甜软糯的枣糕不能解决的。这是今年我吃过的最好的晚餐。</p> <p class="ql-block">这些年,我也曾吃过一些宴席,或做东,或做客,星级酒店,私房菜,地方特色,等等,可回忆起来,实在记不清到底吃了些什么。</p><p class="ql-block">我想,好饭就是用心去做的饭。好饭是凝聚了爱和亲情的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