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学会走路的那个早晨

清水河畔

文、图/李建州 四岁那年，我重新学会走路。我深知面对厄运，自己必须坚强，因为不仅站起来的是自己的身体，更是一种人生的命运！ ——题记 2022年，在一个入春不久的早晨，一声清脆的鸟叫声，将我从甜蜜的梦魇中唤醒。一束阳光，穿过窗棂，柔柔地照射在我的窗前。夜晚忘记轻闭的窗户，此刻伴随着和煦春风，飘进缕缕清香，毫无防备地触及着我的味蕾。如此美景，悠然令我想起了那个令人难忘的早晨。 这个记忆犹新的早晨，发生在三十多年以前。 那天，虽说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清早依旧有些许低沉的云翳压着屋顶和树梢，湿润的空气中夹杂着些许微寒，但清早明媚的阳光未曾迟到，穿过云层，轻柔地撒向大地。 父母安顿好我之后，急忙下地，赶着墒情播种玉米，盼着春播秋收。 我望着那条不争气的右腿，不知哭过多少次。 一九八八年的腊月二十八，我和堂哥因疯狂贪耍，不经意间愣是生硬地将我的右腿折断，大腿的骨头直接戳破了单薄的裤子，裸露在外。殷红的鲜血浸染了裤腿，剧烈的疼痛几乎让我失去知觉。我被抬上了一辆铺着床单的架子车，家人顾不得一路的颠簸，就往肖咀卫生院疯跑。那时的医疗条件还很简陋，做了简单的检查后，就准备接骨手术。那时还没有麻醉剂，我一次次从昏迷中清醒又很快陷入昏迷。 村子里来了很多年轻人，他们紧紧压着我的双手，绑上我的左腿，往我嘴里塞上厚实的毛巾。然后，在医生的指导下，硬是把那截裸露在外的骨头生生地拽进肉去，然后反复地试探，尝试将残折的骨头拼接在一起。 　　那年我才四岁，根本顾不得家人的感受，一个劲地在病床上哭嚎，任由眼泪、汗水，还有咬破舌头流出的咸咸鲜血，一并夹杂着，滚落脸颊。那年冬天，我下身被悬空吊着，不止一次地忍受着疼痛带来的折磨。 由此，我对生活陷入了空前的绝望。 经历了二十八天的医院治疗，我依旧被一辆架子车载着，从石子路上颠簸着回家。医生临别时告诉家人，这孩子今后得靠拐杖或者轮椅生活了。 我不记得父母有多少次从我所住的窑洞里进来，强颜欢笑，出门早已泪流满面。爷爷更是心急，早已替我备好了一副拐杖。 　　就在父母下地的那个早晨，我尝试着一次一次从炕上爬起来，艰难地挪至炕边，一手扳着木栏槛，左脚轻轻地触碰地面，右腿艰难地挪向炕边。我的身子斜吊在炕沿上，动弹不得，豆大的汗珠流入了眼睛，当我准备用手去擦拭时，扑通一声跌下了土炕。 我呲牙列嘴地在地上歇缓了半天，背心早已沾湿了脊背。我一次次伸手触碰炕沿，一次次却以失败告终。那时，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次想着放弃，但是医生的话像响雷一样一直在我耳边萦绕。 我不肯服输，我深知自己一旦服输，这辈子就可能是另外一种活法了。 顾不得因疼痛而咬破嘴唇，我微颤颤地在不知跌倒多少次后，终于紧紧依靠着炕墙站了起来，长吁一口气后，我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从炕沿到院子再到院门口，每挪一步，都是那样艰难，那样痛苦，可我依旧坚持着，不敢放弃。几十米的距离，我愣是走了一个早晨，直到双腿抖动得再也无法坚持，一个趔趄跌坐在湿地上，再也禁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那泪水，蕴含着太多太多的辛酸和无奈，也容纳着我的倔强和不屈。 　　我清楚地记得，当我再次倚墙站起来的时候，无意一瞥，竟看到了身后不远处站立的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悄然站在我的身后，见她早已泪流满，用脏兮兮的手抹着满脸的泪水，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殇，跌跌撞撞地扑进了母亲的怀抱里。 四岁又重新学着走路的我，知道自己不仅站起来的是身体，更是一种人生的命运！ 这个细雨蒙蒙的早晨，这个令人潸然泪下的场景，以至于多少年后，我历历在目，触目伤情。更令我产生共鸣的是，当我上高中读到史铁生的《我与地坛》一文时，我更是情不自禁，热泪滴湿一行行跳跃不定的文字。 　　实则，在人生之旅中，并非一帆风顺的，坎坷而行才是常态。但我明白，人生就像一座大山，没有越不过去的坎。有时，为了一些琐事而忧心忡忡、斤斤计较，宛若天塌了一般难以消除内心的怅惘，甚至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但是时隔多日或是时间持续更久，再回头便觉得那是轻描淡写，甚至连开口启唇都没必要。有时，为了一些既得的荣誉或是利益，便沾沾自喜，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但是历经岁月的洗礼后，便一切都归于平静，仿佛未曾发生过。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这是最真实的自我写照，也曾我至今坚持不渝的座右铭。 四岁，不愿向命运低头，我又站了起来。人生就在那个早晨，旋转了一百八十度。 这是一个难以忘却的早晨，那声声入耳的鸟鸣，那轻柔似纱的阳光……大自然汇聚而成的时光，在温馨甜蜜中浸润着心灵，变成了永恒的记忆，定格在历史的年轮中。 ——2022年5月4日写于肖咀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