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1969年春节

余大华

<p class="ql-block">  下面这张图片是2022年3月,是我已八十高龄的大姐和外甥女桂芳在洋溪江边房屋前合影。这间老房屋自1997年父母亲搬迀到宜都后,无人居住,长年失修,已倒塌,只剩下断垣残壁,但它仍然是兄弟姐妹们心中的一个永久的念想。</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1969年春节,当时是我参加石油企业工作后的第一个春节。家里来信告诉我两个消息,一是五十年代移民到新疆的姨妈一家又返回故乡——松滋李桥公社内子坡,我母亲就出生在那里。二是我们家长期被政府有关部门租用的自家房回归到我们手里,希望我一定请探亲假回家。对我们家而言,两件事都是喜事,祥细情况分头细说。</p><p class="ql-block"> 二十世纪的四十年代中期,我们家还居临时住在距洋溪大约五公里的官坪乡村,那是一条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洋溪有很多家都曾在此地居住。祖母带着父母、姑母在此地租了一家草屋开小饭店为生。尽管是小夲生意,但经营有方,有了稳定的客户源,满足了一家人的基本生活外,略有节余。当时,官坪许多人家逐步往洋溪搬迁,我家在准备了最基本的原材料后,也在洋溪江边购置土地,盖起了一间有自主产权的住房。1950年、1953年我和兄弟先后在这里出生。这间住房紧靠长江边,右手边就是银行,离商铺和候船室很近,和序珍、宏霞、祖芳、阿玉、傲哥家近在咫尺。如今的说法叫作“黄金地段”,房子面积不算小,大约有120平方米左右吧,但由于家里财力有限,举债无门,右边墙借用了银行的墙,左边和后边墙均采用綠苇子裹上泥巴当墙,前面是面对街道的门面,依托这间来之不易的家产,署名“余清记”的饭店开张,一家人辛勤劳动也为生活带来新的希望。</p><p class="ql-block"> 也许正因为这间房屋地理位置太好了,解放后,被政府部门长期征用,这些部门称之为公家。每月公家付给了我们6块钱的租金,全然不顾我们一家三代八口人居住困难的状况,而身为房屋所有权益人却不能使用。于是,就呈现出当年的那样一幅画面:我们一家拉着地排车,装上简单的几件家俱,在镇上其它地方流动租房住,仿佛吉普赛人一样,居无定所。在我的印象中,我们先后在一、二、三街的江光英、裴维春、高克珍、赵宗豹家等家租房合住。租房住就是寄人篱下,不便之处到不必说,生活中就必须小心翼翼,不可得罪人,一旦关系搞僵,我们就必须另谋高就。这就不得不说当年的一种怪现象,明明是我们的私有住房,身为业主,却没有自主权益,必须租给政府的部门使用。为了顾全大局,我们只能忍气吞声。经过长时间的申诉,我们终于得到政府同意在自己家房屋的后面,隔出一间约十平方米的阁子间,分不清卧室和厨房,三代人八口之家在里面生活之窘况是可想而知的。好在还有一片楼阁可以利用,因楼上放着着祖母的寿木,姊妹们害怕,只有我不怕。加上有一个大方桌,就成了我的宽大书桌,一道道作业题,一夲夲课外读物,滋润了我渴求知识的心田。全然不顾冬天冻僵手指,酷夏挥汗如雨,冬凉夏热的楼阁,它伴随我度过了金子般的童年和少年时光。</p><p class="ql-block"> 江边这间房子出门就是一个通往长江边的巷子,方便了周边邻居到江边挑水洗菜,泽顶、桂训经常坐在这条巷子对面台阶上等我做完家务后去玩。</p><p class="ql-block"> 1968年夏天,因落实有关政策,在得知这间房子即将回归我家的消息后,我还请了好友章富等几个同学拉了两天黄砂,为修建左边的砖墙壁作准备,至今我还为当时沒有请他们吃一顿饭而愧疚不已。你试想一下,从处处看别人脸色租房,一家人挤在十多平米的蜗居突然到百十平方米大的房屋,这巨大的反差让我们全家欣喜若狂。现在,有了宽敞的客厅,宽松的卧室,宽大厨房,祖母脸上浮现久违的笑容,笑着对我俩兄弟说:“现在你俩打滚的地方都有了”。这个春节无疑最快乐的,父母倾尽全力做好了我们平时都难得吃上的好饭好菜,其中自然少不了我最喜爱的腊猪肚和腊骨头。有了宽大的房屋,许多亲戚也为我们高兴,登门祝贺,这其中就有离别故乡十多年,移民去新疆又返回的姨妈一家。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中,当时我不明事理问姨妈:“新疆离内地有八千余公里,怎么还想着回故乡啊”,姨妈告诉我:“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己的草窝。在梦里我都梦见自己的老屋”。此后,我慢慢地明白,老屋在他们这一代人心中的份量。</p><p class="ql-block"> 随着一家人一毕生心血换来的住房回归,祖母和父母信心满满,又在心中筹划未来更加美好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正当充满希望的幸福的生活刚刚开始,一次重大变化突如其来。这就是洋溪镇因地势低洼,每逢汛期就要泡在水里数日,给人们生活和生命带来威胁,上级决定,沿江房屋全部折迁,修建一道江堤拦住肆虐的洪水。这其中就包括和我们家同靠江边的宏霞、祖芳、阿玉、夲芳、傲哥、维红等家。此项工程于1970年动工,近两年完工。这项工程完工后,洋溪古镇只剩下半边街,昔日的古镇风貌已荡然无存。我们家又经过短暂的租房后,又搬迁到文章开头前大姐和桂芳照像,身后已只剩一地瓦砾的那间房子。如今,江堤这个当年的“民心工程”,因长江三峡大坝和葛州坝工程兴建,长江从此再无水患,而变得毫无意义,只是静静地卧在一任东流的长江边,无言以对这飞快变化的世界。</p><p class="ql-block"> 时光一去不复返,为享有一套有自主产权的住房,辛劳一世的祖母、父母终究没有实现在自己亲手打造的老屋顾养天年的梦想。1969年那个难忘的春节,在我的记忆中,是我家唯一一次,在自家宽敞的房子里度过的欢乐春节。如今,祖辈们为之付出终生的那间房子,已成为过眼云烟。前几天,老伴的大弟所居住的楼房动迁,政府和开发商给每户发了每月500元租房费过渡。联想到当年的我们有房不能住,逼得到处流浪租房,真是今非昔比。拥有心仪、温馨的住房,是每个中国人的目标和追求,现在家族里的儿孙辈依靠自身的努力,都拥有一套甚至两套住房,但我家曾经经历的关于房子的过往,有如一幅油画,刻骨铭心般,永远铭记在心中,挥之不去。</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外甥祖庆每次路过这个老房子,总是恋恋不舍地拍下照片留存,然后发在网上,和我们共同怀念那曾经的岁月。</p><p class="ql-block"> 二O二二年五月四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