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儿“大事”记

桥那边

前 言

一瞬间脑洞大开，突发奇想，并且想了就马上付诸于行动，这个特点，在成长过程中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子身上尤为突出。如何看待这个特点，是喜是忧是抑是扬，很难说清楚。这个人生难题，我拟的答案是只可意会，不可尺度。



　　少年爱做“梦”，有的色彩斑斓，有的荒诞荒唐。

在“梦”中慢慢长大，在“梦”中慢慢成熟，在“梦”中 褪去幼稚，在“梦”中走进江湖，这成长是每个少年很自然也是必须有的过程。



　　孙儿今天又做“梦”了，梦到他成了魔术师。可今天的这个“梦”瞬间由窃喜的精彩变成了可怕的荒唐，按他自己的话说，“我出大事了”。



孙子真的出大事了。

2022年4月14日午餐后，他在午托班突发奇想，受变魔术电视节目的启发，将一枚五子棋放进鼻孔藏起。本想在脸上抹一把，乘势把棋子从鼻孔中挤出随手隐移至眼睛处，再慢慢的亮出，以彰显他变魔术的能耐。不曾想，棋子在鼻孔里没有抹出来，没有办法，他只好用手去抠，这一抠不打紧，棋子反而越抠越向里，直至摸不到了，不得已，他来到老师面前，战战兢兢告诉老师，“我出大事了”。

儿媳将消息传到家中，是中午2点许，老伴接电话的声音很大很急，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我迅速穿衣来到客厅，从老伴与媳妇的通话中知道了一个大概，三五秒后，我戴上口罩迅即下楼，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火急火燎的向医院赶去。

14点45分，我来厦门73集团军部队医院的门诊大厅，媳妇正排号为孙儿办住院手续，孙儿喊着爷爷走到我面前，此时的我，一路上焦虑悬吊的心，猛然一下子松驰了许多。因为，我见到的孙儿其精神、脸色、走路的形态包括他说话的声音和我听到的呼吸声均和平常无两样，依然是那样的鲜亮活泼，无忧无愁，如不是他校服上依稀可见一点血迹，谁能想到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恐怖的劫难。

孙儿和我非常亲近，且对我非常信赖。尽管他状态不错，我还是一把把他搂在怀里，和往常有事没事一样的告慰他：“有爷爷在，你什么都不用怕！”尔后，我向他询问事情的原由，没想到他眉飞色舞用近似乎表演的神态向我描述了整个事件的经过。听他一番言语，看他一脸神气，我一度怀疑，那枚棋子还在他的鼻腔里吗？是不是已吞到肚子里了！

住院手续办好了，媳妇和我带他来到病区，我因为没有24小时内的核酸报告，被挡在了住院部的病房外，只能隔着玻璃门看他在病房内走来走去，等候医生为他安排手术。

在我的想象中，孙儿的这种状况，门诊完全有办法处理。不知是孙儿配合不好，还是棋子真的滑落太深，被什么组织卡住。鼻孔扒开后，棋子也明显可见，接诊医生用专用夹夹了几次，愣是没有夹出来，说是棋子太光滑，夹不住，为此，只有上手术台了。事后我曾想，当时孙儿急诊我在场就好了，我只要拉着他的手，就一定能唤起他更大的勇气和力量，让缠绕他的恐惧弭消一散，自然，那枚鼻腔里的棋子会顺顺当当地夹出来。

上手术台，免不了要做几种基础检查，验血生化、胸透和心电图。由于孙儿生性好奇，每到一个新地方或接触一种新事物，他就十分的兴奋，有时甚至不能自我。做心电图时，他喋喋不休地向操作医生讨教三四，更有甚者，他躺在受检床上自我嘲弄，自我嘻娱，满嘴跑火车，毫无顾忌地说些死人活人的谬论，气得奶奶一直骂他：“胡说”！“尽胡说”！“不许胡说”！做胸透检查时，他一如既往，看到那么多没见过的仪器设备，控制不住总想看看摸摸，医生多次叫他站好不要动，他就仿佛没听见，整个身体一直随着溜溜转的眼睛左右摇摆停不下来。没有办法，医生只好特例把我叫进检查室，帮助把这个不安份的小家伙“固定”下来。

基础检查完成后，接下来就是排号等手术了。来病房接孙儿去手术的医护人员是傍晚6点40分到的，他见到我孙儿从病房出来十分惊奇，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孙儿是跳着马步从房间出来的，进了电梯他还快乐的唱起了歌。这可真是无惧无恐少年郎，揪心揪肺爹和娘；水米一锅慢慢熬，静待天资败洪荒。

孙儿是傍晚6点50分许进手术室的，进去之前，我把他拉到身边同他说：“有爷爷在，加上奶奶和妈妈都在这里，你不用害怕。”他笑笑，我不害怕”。扭过头迈着轻松又稳健的步子走进了手术室。

大概19点8分，手术室的麻醉师叫媳妇到窗口签有关确认书，随后，主治的赖医生也来履行了同样的程序。从孙儿进去到两位医生临窗，这近20分钟的时间，孙儿在里面经历了什么，我们不知道。我当时知道的只是原先心中涟漪般的担忧，现在起了波澜，还似乎越涌越大。我已年达古稀，也曾几经手术，从来未有过全麻，孙儿这么小的年纪，这么柔弱的身躯，竟然因这么小小的手术而要全麻，孰可悲，孰不可悲，真的令人潸然。

我一人独坐一旁，时间一分一秒从心头划过，它竟是如此的漫长，如此的难熬。我骨子里十分相信这个手术一定很顺利很成功，可不知为什么，心中的波涛就是平复不了。

时间来到19点半左右，赖医生出来了，他告诉我们：“手术不用做了，你孙子告诉我，那棋子他刚刚吞下去了。为了证实，我拿鼻腔镜再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实没看到有任何异物。”听到这里，老伴马上接道：这么说，我孙子没有做全麻。赖医生接着说：原方案做全麻是要插管的，你孙子极不配合，我们只好先给了一点镇静加肌松的诱麻辅助药，想等他沉静了再插管。没想到他还没有迷糊就对我说，棋子已经呑到肚里了。说完这句话，他好像就迷糊了。我们准备的插管和已打开的麻醉药都没用上，你们放心，等一下他就会出来了。接着赖医生又郑重地对我们说，为了保险，我建议你们再做一次CT，看看那枚棋子的状况。

赖医生的一席话犹如东风浩荡，把裹缠心头的雾霾吹的一干二净，我们从精神到肉体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20点5分，孙儿出来了，他是躺在手术推车上出来的，脸色有些苍白，意识似乎还没完全清醒，不过我发现，他的精神状态变化的很快，每一秒钟都不一样，这也包括他的气色。电梯门还没有打开，我可以肯定的说，这个时候的孙儿已经完全恢复了。

我们没有接受再做一次CT的建议，因为老伴是具有几十年临床经验的儿科医生，这枚小小又很光滑的棋子一定会随大便排出，用不着去吃那个射线和再花多余的钱，于是，我们直接回到了病房。

我把孙儿从推车上抱到床上躺下，他的第一句话是“我好饿”。是的，他早就说饿了。原先在午托班，下午课之前都有一个小点，傍晚我们接他放学，也会给他一些爱吃的糕点和水果，今天这个特别时分，他自午餐后就再也没有进食任何食品，岂能不饿。但是，因为术前要麻醉，医生郑重嘱附起码要禁食6小时，以防食物反流造成窒息。面对孙儿的要求，最权威的劝慰和解释莫过于他奶奶，奶奶说：你刚刚用了麻药，要两小时后才能进食，待这瓶补充能量的葡萄糖液挂完了，奶奶给你做面条吃。孙儿对奶奶的诊疗技术一惯很相信，也很配合，既然奶奶这么说，肚子再闹腾，他也没有叫饿了。

受疫情规定，我和奶奶都没有陪护资格，刚才所以能进病房，是因为护士需要我们帮助。孙儿年龄不大，但个头不小，把他从推车搬到病床上，没有力气是不行的。事情落妥后，我和老伴很自觉地退出了病房，为了保证孙儿两小时后能吃上鲜热的面条，再不饿肚子，我们匆匆乘电梯下楼，匆匆打的回家，匆匆配料煮面条，再匆匆打的回到病房，此刻的时间正好，孙儿的那瓶葡萄糖仅剩一点点了。

孙儿吃的好香，放在平时他边吃边没完没了的说话，没有20分钟，没有我们一直的敦促，他会用时更长。这一次他真是饿急了，没几分钟一大碗宽面条就让他呼啦了。看来，要整治他不好好吃饭的毛病，最好的办法还是人们常说的，“好好的饿他一顿”。

待孙子吃好，我们拎着保温饭桶乘电梯下到一楼，住院部的大门已经关闭了，我们向值班的保安询问了出处，七拐八拐，从另一大楼的偏门走了出来。此时正好是晚上的10点30分，我和老伴顶着星空，踩着自己的身影，不急不躁不紧不慢地向19路公交车站走去。

第二天上午8时许，医生查完房孙儿可以出院了。9点左右，媳妇在窗口办完出院手续后告诉我，这次住院我们本应交4000多元，由于孙儿是军人子女，亨受军人的同等待遇全部给免了。作为一名曾经的老军人，真为这个政策叫好，军人家属终于享受到这个政策了。但转而一想，我感到惊愕，这么小的手术竟要4000多元？不明白！于是我问媳妇：“有没有缴费清单，给我看看”。她说：“结算员没给，说我们用不着”。这个，我又更惊愕更不明白了！

回家后没多久，孙儿说想拉大便，他奶奶急忙忙把准备好的一个小桶放进马桶，孙子完便后，一惯格外讲究卫生，十分注重清洁的奶奶，竟然不顾恶臭，用一根竹筷在类便中，仔仔细细地撩来撩去，希望能找到那枚一度让她恐惧害怕的棋子。可事于愿违，孙子昨天“出大事”后进食很少很少，它怎能轻易出来呢！于是，老伴特去超市买了一把韭菜，按照民间的古方俗法，用两个鸡蛋一起炒了一盘，叫孙儿快速的大口吃下去。还真别说，这个古方就是好，晚上8点7分，老伴在孙儿刚拉的大便中把那枚令人心焦的棋子拨拉了出来，她犹如发现珍奇，兴奋的大叫：“快，拿手机把它拍下来”。我把它拍下来了，清洁后我用千分游标卡尺量了一下，这枚棋子的圆径刚好13㎜。我和老伴的意思是把这枚棋子保存起来，“立此存照，警示后人”！

孙儿的这件“大事”，随着这枚棋子重见天光，终于以喜剧的形式谢幕了。这个事件虽说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我的心还是轻松不了有些后怕。



胡思妙想七岁郎，欲新魔术弄荒唐。

一枚棋子藏鼻子，吓傻老师和亲娘。

恭惟鞠养典之光，父精母血岂敢伤。

珍爱生命守天道，尽忠尽孝岁月长。



　　我赶到医院是下午的2：40分，孙儿静静地坐在大厅等候妈妈为他办住院手续。

儿媳告诉我，孙儿不想让他爸爸知道，他怕爸爸担心，更怕爸爸呵责。儿媳原以为到医院处理一下就可以了，所以答应他“这是我们俩人之间的秘密”。没想到急诊后医生竟要求住院手术，没有办法，只好电告奶奶了。

依据我看到的情况，我赞同孙子的想法。儿子在部队，工作任务很紧张，即使他丢下工作能请假前来，也没有他可做的。没想到他还是来，是他妈妈打电话告诉他的。

　　新冠疫情期间很多事都不方便，包括住院探病陪房，就是符合条件，也需要另外履行一系列的手续。我和老伴因没有24小时内的核酸码，我们只能把孙儿送到病区的过道门口。好在儿媳头天正好做过核酸，她可以进去陪孙儿。

　　第一次住院，一切都是新鲜的，面对即将来临的手术，孙儿无忧无虑，好像没有一点事。



　　下午3点57分，孙儿做X光胸透，是我和他妈妈一起送他进去的。没几分钟，医生出来叫我进去帮忙，说是孙子在里面一直动来动去，他不好操作。医生为什么叫的是我，而不是他妈妈，这难道是孙儿的主意？



　　这是孙儿第一次做心电图，十分的新鲜好奇。他口无遮拦地胡说一通，把奶奶都气着了。

　　孙儿刚做完心电图，胸前一个个带红色的圆圈令他十分好奇。他兴奋的爬下床，撩起上衣跑到我的面前，“爷爷，你看，你看，怎么会这样！”

　　这是孙儿准备去手术走出病房时的场景掠影。

医院给他的病号服极不合身，是大人的衣服，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他觉得很有意思，跨着马步连跳了几步，惹的来接他手术的医护都好奇的笑了起来。

　　印象中，孙儿从会走路、会说话，直至现在小学一年级，多次摔倒，有时手脚和脑壳被摔的青肿甚至破皮流血，他没有沮丧或惊恐的哭闹过。他爬起来照常嘻嘻哈哈，疯疯癫癫。



　　手术马上要开始了，当值医生通过窗口找儿媳签手术确认书。

　　孙儿在里头，我们在外头，信息不通，情况不明的时间，每分每秒都是一种煎熬。

　　孙儿出来了，看上去他好像还在麻醉的迷幻中。

　　从手术室的17楼回到13楼的病房，就那么几分钟，孙儿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这是孙儿术后的第一泡尿。

如厕以后一定洗手，这个习惯孙儿养成的不错。这个功劳要归就于他奶奶，没有奶奶常年累月的叨叨叨，孙儿的这个好习惯根本养不成。

　　孙儿饿极了，奶奶用鸡蛋和肉丝煮的一碗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面条，今天他吃起来特别的香，也特别的快。

　　“宝贝，妈妈为你去办出院手续，呆会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经过一晚的住院观察，孙儿没有一点不适和异样，被焦虑和恐惧笼罩了一天的儿媳这下彻底放心了。



　　随着改革的步步深入，军人及其军人家属的福利待遇有了很大的变化和提高。孙儿这次入住73集团军部队医院，各种费用共4000多元，我们没花一分。这个情况和过去比可谓云泥之分，天壤之别。

　　食韭菜排腹中异物这个方法古来有之，其物理作用是腹中异物受到韭菜纤维的裹缠，并随大便一起排出。

奶奶行医多年，很有经验，曾用这个方法指导N个病患处理过误食的异物，其中包括一个误食钢钉的小孩。

　　真难为孙儿的奶奶了，那么一个讲究的人，有一点不好的味道即捂着鼻子甚至跑开的人，为了探寻孙子腹中的那枚棋子，竟一反常态，不避不弃还非常仔细地连续两次翻捣那臭臭的大便。这种反常，恰好证明了“血脉情深”这个亘古不变的人性和老伴几十年来一贯养成的令人欣慰的职业操守。

　　这枚宛如珍珠，白白亮亮，内含磁铁，直径为13mm的神奇的棋子，通过鼻腔，在孙子的腹中留存了32个小时，终于不好意思的现露了真身。

它出来了，我们一家人的心也踏实了。

后 面 的 话

孙儿刚刚启蒙，在漫漫的人生路上，尤其是这个年龄段，他肯定还会演义荒唐，竞管这是一个男孩的天性使然，也是一个人成长过程中的必然，可荒唐毕竟是荒唐，人们可以原谅荒唐，却从不认可荒唐。

我相信，随着岁月的洗磨沉淀，孙儿学习与思考能力的增强，那些大大小小的荒唐会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少，睿思与哲理会启拓他每一个前进的脚印，这也是生活乃至生命的自然和必然。

人生谁能无荒唐，且况黄牙龆龀郎。

君看沧海那叶舟，风顺自然不用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