薅秧

二马在途

文字写作/二马在途

薅秧，“稻苗渐长，复须薅；拔草曰薅。”薅秧就是促进水稻生长，及时拔除杂草的劳动过程。种植水稻，薅秧是田间管理非常重要的环节。时代发生了变化，在人们的语境中，很少提到薅秧，而薅羊毛成了最时髦，薅秧不是薅羊毛，没有那么潇洒浪漫，只有辛勤劳动才能获得丰收的喜悦。

薅秧，谷雨、立夏时，农村最繁忙的农活。水稻种植要经过育秧、插秧、薅秧、保水、除虫、施肥、扬花、灌浆的全程守护。秧苗栽插到水田里，经过一段时间的生根成活返青分蘖，就要进行秧田的第一次薅秧。

故乡的稻田，基本上为冬水田，第一次薅秧不是以除草为主，而主要是对秧苗进行一次松土，为秧苗的生长创造良好的土壤环境。谷雨季雨水渐多天气渐湿热，适合秧苗生长，及时薅秧给秧苗以松根，阻断长根让须根更好发育，是千百年以来水稻种植的优良传统。

我从童年起就参加了薅秧的劳动。父亲常说：农家子孙要学会生存，“耕”就是生存之本，学会耕种，不仅是为自己多打粮食，同时也是为社会多做贡献。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人们政治上获得了自由，经济上已得到了解放，身为农民只有学会种好地，才能实现美好生活的梦想。

当年，虽然年龄很小，可家中的两块稻田，都是我和父亲在耕种。薅秧时，我们每人手拄着一根竹杆作为身体重心的支撑，两只脚在秧苗间的土壤里滑动，把秧田泥土用脚尖搅松，秧苗在搅动过的泥土里须根快速分蘖，促使秧苗生长发育，这是第一次薅秧。

水稻生长过程中，大约要进行两到三次薅秧。在雨水滋润的气候下，水稻生长快，杂草同样也生长很快，很多杂草好似在和秧苗赛跑一样，如果不能及时除草，就会严重影响水稻的生长。大约在第一次薅秧后相隔十来天就要开始第二次薅秧。

第二次薅秧，不像第一次拄着竹杖那么轻松，除了要用脚去搅松泥土还必须不停地弯腰用手去拔除杂草，不停的用手去抓松泥土，一天劳动下来，“哎哟，幺杆酸死了”(方言，即腰疼)。冬水田的稻田，杂草种类不多，最多的杂草是稗子。这稗子尤如人世间的坏人，数量虽不多，破坏能量却一点不能小觑，“那龟儿子，凶得狠”(方言，那家伙，很厉害。故乡是中国方言岛，龟儿子、老子既是脏话又是蜜语，以语境而论)。

稗子种类繁多，但秧田稗子主要是稻稗。它的幼苗和稻秧基本相似，识别时：一是看颜色，稗子比稻子颜色深；二是看长势，稗子比稻子长势快，稗棵比稻棵显得粗壮；三是看叶片，稗叶中茎泛白略显硬实，稻叶绵软纯绿。最后看根须，稻棵根须表皮土黄色，稗子拔出后根须带有粗壮的白根。

薅秧时要学会如何识别稗草。稻田里稗子长势快，攫取养分特别利害，稻秧往往斗不过稗子，必须干净彻底清除。拔稗草时，要掌握好拔草的要领，手顺着稗棵摸到其根，手指探到稗根底部，将稗根与稻根小心分离，握住稗棵向上用力抠出来。如果分离不准，就可能把靠在一起的秧棵也带拔出来了，如果分离不干净，余下的稗草还会重新再长出来。

水稻灌浆抽穗时，稗子往往争抢风头，在青绿一片稻田中如鹤立鸡群，远远望去随风摇曳非常扎眼。所以，第二次薅秧很关键，不但要精准为稻田松土，重要的要设法把稗子清除干净，才能保证水稻获得丰收。

稻田里除了常见的稗子，还有其它一些杂草。如，铧头草(音)，叶状似犁的尖尖铧头，幼草时一尖两翼，色彩嫩绿。成草时叶片铺展开来宽大成三角形，遮挡周围稻子吸收阳光，影响光合作用的发挥。这种杂草最容易识别，一见便知见到即拔。但草的根须发达，草棵极易折断，拔除时手要模到草的根部，连根拔除。否则，几天时间又复长成原样，因为铧头草的再生能力特别强。

还有一种鸭舌草(音)，繁殖速度很快，清除很困难。它在田里成片生长，浅黄色的叶片铺满水面，依靠水下根茎发育成长。拔草时最费劳力，两手要深入水下摸住其根茎，手指顺着根茎才能把它拔出来。只有拔出根茎才能斩草除根，拔草不除根，好比隔靴搔痒，今天拔除了水面草叶，明天又长出新的一片来。

杂草吸收稻田养分最凶(利害)，好似人间那些害群之马的贪官一样，一个贪官总会祸害一群。一棵稗子，一窝鸭舌草，往往又会侵蚀一大片，遮蔽周围，占据水面，挡住阳光，阻止水稻吸收营养。第二次薅秧，重要任务就是把稻田里的杂草清除干净，决不能稍微疏忽放纵了杂草。

薅秧虽然不费大力气，比较轻松，只须用脚滑动踩松泥土，或用手抓耙土拔除杂草，但要做好却一点也不容易。薅秧必须掌握要领：选择晴天，浅水一拳，脚尖滑动，勿伤秧棵，头薅宜浅，再薅深踩，根部松土，抓耙杂草，斩草除根，薅踩均匀，窝距不漏，稻长必薅，拔草曰薅。

水田劳动，太阳炙热，蚊蝇叮咬，水气蒸发，手脚赤裸，暴露在烈日下，谷叶毛刺划破大腿手臂，痛疼难忍，更有那些让人心烦意乱的田蚂蟥。

蚂蟥，又叫水蛭，水田中的一种软体动物。在水中游动起来细得像一条线，摆动起来似杨柳一叶，停下来凝成一个小黑团，圆圆滚滚，黢黑如珍珠。如果简单欣赏它的幽姿，却也不失优雅怡情，如果一旦叮上了你叫你摔也难摔脱。

小时候，听人谈及蚂蟥时，心中免不了有点毛骨悚然。有人说，蚂蟥可以吸附在人体内永久生存；也有人说，如果将蚂蟥拔断了，剩下的一节，会钻到你的血管里；还有人说……，难道你不信？当蚂蟥吸到腿上或手臂上，从来不敢乱拔，使劲用手掌拍打，直拍得肌肉红肿蚂蟥脱落为止，这是农村代代相传的土方法。

后来当兵到部队，还真的遇到蚂蟥吸附在人身上长久生成的事件发生。当年，在部队当班长时，班里战士(雅安籍)从哨位上慌忙跑下来，边跑边喊：班长，蚂蟥，有蚂蟥！看他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吓得大家不知所措，一头雾水。

经过询问，得知他参军入伍以来，经常流鼻血，站岗时感觉又流鼻血了，用手模却又没有血，再用小镜子一瞧，发现一条蚂蟥堵在鼻孔里。大伙听了，感到全身寒毛倒竖，从未经历过，当然也很惧怕，却又缩手无策。

找来卫生员，根据蚂蟥喜腥习性，从阴沟弄了点污泥再放上点鸡蛋清，贴近鼻孔，结果引出一条大蚂蟥，止血钳夹住擒拿，拉出后，缩成一团的蚂蟥足有手指头般大。接着燃酒精烧成灰烬，却有战士说，烧成灰也烧不死，七嘴八舌谁也没有说出所以然，最后把灰烬倒入了厕所。

经查，部队没水田，食用是自来水，怎么会招惹到蚂蟥呢？让战士回忆，说:入伍前，口渴了经常随便捧泉水喝。经分析，可能在喝水时吸入了幼蚂蟥，来到部队几个月时间，幼蚂蟥在鼻孔里长成了大蚂蟥，你说多恐怖！我也生长农村，虽然不怕蚂蟥，关于它的传说总是心存介蒂，看到乌龟鳝鱼河蚌身上寄生着蚂蟥，阴影难消，从来不愿吃这些鱼类。

无独有偶，军报栏目曾经报道，某部卫生员救人的事迹，与我们部队发生事例非常相仿。报道说：一农村女青年，经常无故血流不止，好几家医院都按妇科给她治疗，却始终未见好转。辗转求医，找到附近部队卫生队，卫生员怀疑异物感染，采用生理盐水冲洗消炎，无意中从女青年下身冲出一条蚂蟥来，原来女青年血流不断是蚂蟥在作祟。

水田劳动，被蚂蟥侵犯，是常有的事，每次下田总要遇到一两次被蚂蟥咬伤的时候。蚂蟥咬人只痒不痛，看到血流不止，才知道是被蚂蟥咬了。幼蚂蟥小得让人可以忽略不计，比绣花针还小还要细，根本无法防范。所以，战士和女青年身上发现蚂蟥，也纯属必然。

父亲老了，带着从父亲那里学到的薅秧本领，参加公社生产队的薅秧；参军到部队当指导员，带领战士们在部队稻田里薅秧；支农时，帮助农民薅秧。虽然早就离开了农村，意识里从来没有淡忘劳动农民的本色，平凡的劳动也是为社会做贡献，乡土那一抹情愫永远难忘。

2022年5月3日写于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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