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帝陵故事多

墨缘

　　

原计划五一劳动节回老家，陪父亲去东邻蒲城县境内的唐陵转游一番，可由于疫情未能如愿，今天将提前做好的文案以美篇的形式发布出来，让我们在故事里回味历史。等疫情散去，我们再去亲身感受呼吸自由的通畅，深切体会历史的沧桑。到时记得我们相约一同前往。





2020年3月疫情结束后回老家，与父亲聊桥陵，拍摄于金粟山脚下。



摄于2023年春节（2024年3月添加此照片）



唐睿宗桥陵石狮。



唐代帝陵分布图。（史念海主编《西安历史地图集》）

这些渭北旱塬上再普通不过的寂静乡村，大唐皇帝陵墓是仅存的胜迹，让人能感觉到跌宕起伏的久远历史确实存在。

 

汉代皇帝陵寝多在渭河北岸，平地起坟，丘垄耸立，历两千年而如山。唐代帝王将其陵墓凿建在关中北山一带，托体共山阿。

 

蒲城境内共有五座唐代坟墓号称帝陵，睿宗李旦的桥陵以翁仲石刻艺术最为闻名，那一对仰天长啸的石狮子雄壮威武，能让人体会到大唐盛世的风采。这些情景，还是小时候父亲用永久自行车载我去蒲城亲戚家路过时看到的，至今难以忘怀。

 

离桥陵最近的是景陵。飞马扬蹄展翅，驮载皇帝灵魂飞驰神州；鸵鸟舔舐羽翅，深情思念故国旧主；还有断头缺腿的文臣武将，想必依然默默站立一千多年，任凭风吹雨打，不为人间悲欢离合改变一丝表情。

 

向山脚下走，应该在两列石象生的尽头有一座高大的青砖碑楼，想必又是乾隆年间的陕西巡抚毕沅所立墓碑。

唐朝皇帝陵前的“神功碑”听说只余乾陵一通无字碑，其它都不知下落。毕沅遵从皇帝谕旨遍访关中圣贤帝王陵墓，修葺封植、禁人樵牧，几乎处处都有他树立的高大墓碑。在毕沅所立石碑附近，一般还有当今文物保护部门树立的不同级别的“文物保护单位”碑，像是给陵墓中的人挂了标签、分了等级。

唐宪宗景陵华表和天马。



从碑楼继续向北爬坡到山脚下，不出意外，那里应该立着一块牌子简单介绍了景陵：唐宪宗李纯葬此。李纯是唐朝第十二位皇帝，即位后励精图治、消灭割据藩镇，史称“元和中兴”。人们将其与太宗、玄宗并称，评价甚高。宪宗迷信佛教，多次逢迎法门寺佛骨，韩愈上书切谏而遭贬。宪宗靠宦官即位，又重用宦官参与军国大事，后被宦官毒杀，薨时年仅四十三岁。从此，宦官秉权，甚至左右皇帝废立。

 

波谲云诡的宫廷，惊心动魄的征战，不是几页史书就能说清楚的，一片山土就永远埋葬了宪宗。同其他皇陵一样，景陵原有金碧辉煌、壮观的宫殿建筑，如今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千百年来，宪宗也不知道景陵遭遇了哪些战乱水火，今天游人能看到的只有那些石雕。

 

唐代皇陵并非全是依山为陵，开国之君高祖李渊即是。贞观九年五月庚子，太上皇李渊崩于垂拱殿，享年七十。太宗心中有愧，曾想尽办法让“被提前退休”的父亲乐享晚年。先是请太上皇到九成宫避暑，李渊嫌隋文帝修建时逼死了许多工匠，晦气。太宗又建大明宫，太上皇终究没享上福。葬礼必须隆重，李世民要借此弥补缺憾。

 

李渊生前没有预先建造陵墓，朝廷也未确定陵寝制度。唐太宗下诏：陵墓按汉高祖长陵规制，坟高九丈，高规格修造。问题是工程量大，工期太紧。秘书监虞世南上疏说，厚葬乃是秦汉时的做法，虽然陵墓中不藏金玉，但后世见丘垄如此之大，都以为里面全是金银珠宝呢！难免有人想发财……应该“为三仞之坟，器物制度，率皆节损”，实行薄葬，再刻两通石碑，一通立在陵旁，另一通藏之宗庙，以后的皇陵都照此规制修建。”奏折呈上去，太宗没批示。世南又上疏说：“汉天子一即位就营修陵寝，短则数年最长的修了五十余年。现在要以数月时间完成数年的工程，恐怕人力不及。”这个现实问题无法回避，太宗召集房玄龄等大臣商议，确定按汉光武帝原陵的形制建造，封土高六丈。

 

唐高祖李渊的献陵在今天三原县东，其西北还有李渊祖父李虎、被追封为唐太祖的永康陵，亦是平地起坟垄。哎！到这里参观，又不知到何时才能实现。

 

南行几公里就是惠陵，葬在惠陵者乃唐玄宗兄长李宪，生前不愿当皇帝而让位于弟弟李隆基。开元二十九年病故，唐玄宗以推让之功追谥为“让皇帝”，以王侯的规制葬于唐睿宗桥陵东南。唐高宗至玄宗之时，宫廷政变迭起，骨肉互相残杀，皇帝身边明枪暗箭四伏。李宪亲历这些惨剧，恐怕早已不敢以身历险。生不敢坐江山，死却当了皇帝。皇帝是虚名，惠陵乃王陵，也是平地起坟。惠陵被盗掘多次，地宫仅存壁画，画中宫娥眉目似真，仿佛在幽深森冷的墓道中诉说开元往事。

 

高高堆起的坟冢确实会引人觊觎，唐陵的形制从太宗昭陵而改变，却是受文德皇后长孙氏影响颇大。

 

俗话说，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位伟大女人，长孙皇后绝对是唐太宗的贤内助。贞观十年，皇后病危，临终遗言：“妾生无益于人，不可以死害人，愿勿以丘垄劳费天下，但因山为坟，器用瓦木而已……”唐太宗依皇后的遗愿，“因九嵕山为陵，凿石之工才百余人，数十日而毕。不藏金玉，人马、器皿皆用土木，形具而已。”昭陵的初步营建，几百工人干了几十天就竣工，可谓寒酸了。

 

太宗还写在石碑上刻了一段文字立在昭陵，解释了薄葬皇后乃是遵照其遗愿，陵墓中不藏珍宝，则盗贼不会打扰亡灵。作为皇帝他同意这一观点，王者以天下为家，没必要把稀世珍宝藏在陵中，据为己有。这样死者不受盗墓者侵犯，子孙也不受累，后世子孙都以此为法。

 

父皇和皇后在一年之间先后去世，太宗最思念的是妻子。唐朝皇帝恐怕不会去陵墓祭祀妻妾，他命人在宫城中建一高楼“层观”，时常登楼远望昭陵。有一次太宗携魏征同登层观，指着远方欲向魏征倾诉思念亡妻之苦，不料欲“致君尧舜上”的老魏装傻，说：“我以为陛下在看献陵呢，至于昭陵呢，我老眼昏花看不见。”太宗听此言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下令拆毁层观。

埋葬皇后确定了皇族薄葬的原则，与当时王朝初创朝廷崇尚简朴有关，当时确定的是皇后陵的营造规制。到了贞观十八年，唐太宗不得不考虑自己的百年大事，且认为汉朝皇帝皆预先营造山陵，既亲身可见，又不烦子孙仓猝经营，还能掌握规制不会出现奢靡浪费。而且古人因山为坟，很是便宜，定为永久制度。太宗为昭陵设立规制，凿山为陵，要求墓道仅容棺椁。又过了五年，昭陵改造才竣工。

 

墓里藏的东西多了，皇帝自然怕盗墓贼。汉文帝曾亲自视察他的霸陵，凄怆悲怀，乃对大臣说：若以北山石为棺椁，用苎麻丝絮填充其间，再以胶漆粘固，谁还能打开墓呢？大臣张释之说：若使墓里有人想要的珍宝，即使是把南山都封锢做陵墓，人也还是能找到缝隙。

 

在私欲与天理间人们常偏向前者，人岂能胜天，张释之的话得到验证。即便刻意低调、简朴，在唐代中后期，皇陵就遭到战乱毁坏，唐亡后包括太宗昭陵在内的大半皇陵都被盗掘，连神道边立放的六座石马“昭陵六骏”也被盗卖国外。太宗立在昭陵的那通石碑，在盗墓贼看来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乾陵是关中“唐十八陵”中极少数未被盗掘的之一，因为它的墓道太坚固。神龙元年十一月壬寅，被迫退位约10个月后，则天大圣皇帝武曌崩于上阳宫，年八十二。女皇临终遗命：“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

 

女皇遗愿与丈夫唐高宗李治同穴，但高宗已在乾陵长眠二十余年，且“乾陵玄宫以石为门，铁锢其缝，今启其门，必须镌凿。”大臣认为凿墓撬石会惊动神明，况且合葬非古制，建议于乾陵之旁另择地方修陵。唐中宗不敢违逆先女皇遗命，还是凿开了乾陵墓门。

 

唐中宗圆了父母死而同穴之愿，自己死后却与一件衣服合葬。景云元年，安乐公主与韦皇后毒死中宗李显。十一月，李显被葬在富平县西北的定陵。韦皇后被废为庶人，死后不配与皇帝合葬。于是，大臣们想起李显还是英王时的妃子赵氏，追封为皇后，以陪伴中宗于九泉之下。赵妃得罪武则天皇后被拘禁，活活饿死。三十多年后，竟然无人知道她埋葬何处，只好以皇后穿的袆衣招其魂灵，合葬定陵。

圈起惠陵的围墙内还树立着几通巨大的石碑，看碑额是“大唐故鄎国长公主神道之碑”“大唐□凉国□公主□道之□”“大唐代国长公主碑”等，岁月剥蚀，碑文大多磨灭。查文献，这三位公主都是唐睿宗李旦之女，俱陪葬桥陵。看来，唐朝公主死后却会陪先皇，承欢于幽冥之府。不仅皇帝的女儿，皇亲国戚及受皇帝宠爱的大臣死后都可葬在皇陵周围，朝廷甚至鼓励富商大户在陵寝周边定居，自愿迁居的普通百姓则会得到一大笔补贴。于是，在皇陵附近形成人口众多、经济繁荣的特别行政区——汉代为陵邑，唐代称为陵县。睿宗桥陵所在设置奉先县，乾陵所在则设置了奉天县，其范围包含今天咸阳地区几个县。陵县的赋税直接用于陵墓的祭祀管理花销。

 

关中唐陵中位置最东的泰陵。那座与富平县金粟山同名的山岭下，葬着建立“开元盛世”、陷国家于“安史之乱”的唐玄宗李隆基。

 

皇帝日理万机，不像百姓可以四时八节上坟祭祖，有唐一代仅有太宗（拜献陵）、高宗（拜昭陵）、玄宗（自东向西先后拜桥陵、定陵、昭陵、乾陵）三位皇帝亲拜皇陵，平时则派使臣于每年二、八月巡拜。子孙不祭其亲，则血脉终绝，王朝也就走向没落，家同国、国似家，历代皆如此。

泰陵。



开元十七年十一月，在睿宗安葬于桥陵十三年后，唐玄宗亲自去拜谒陵墓，路过金粟山时，看中了这片“龙盘凤翔”的风水宝地，决定在此修造陵寝。开元之时，朝廷上下已奢靡成风，皇帝不得不三令五申厉行节俭。开元二十九年正月皇帝发布敕令，要求各品级官员缩减陪葬冥器、墓田，并详细规定了不同等级官员们的陪葬器物数量。“政者，正也。子率以正，孰敢不正。”皇帝不带头，光给官员们讲道理，自然没人信。

 

唐玄宗驾崩时，是太上皇，且国力衰弱，陵墓及陪葬物品想必与当初的计划折扣不少。盗墓贼也没留下什么清单，一切都不得而知。

泰陵附近村庄塑立的“贵妃追梦”群像。



到了泰陵，听说其神道竟然被修整得像个大广场，石板铺地，花树环绕，翁仲肃立，甚是严整。一千三百多年后，人们为什么偏爱玄宗，为他修理神道呢？不得而知。

 

对了，还有一座光陵，有机会再挖掘里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