炳煌煎粿店

林润源

<p class="ql-block">  暮春这一天,幸逢五一劳动节,我与乡亲周老师回到老家赤水街,来探访儿时小伙伴炳煌兄。炳煌嫂子一见我们到来,马上热情地剪上一碗煎粿,又倒上一碟正宗的桂系调料来招待我们。炳煌煎粿店生意实在是太红火了!这里,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网红打卡点!我们刚坐下来不久,就有许多我认识的或不认识的客人来买煎粿。你看,一会儿,邻乡书记带着家人来了,又一会儿,泉州轻工学院陈教授夫妇来买煎粿要去九仙山请全省各地来德化写生创作的画家了,这边要买煎粿,那边要买“暗冻粿”……顾客真多,生意劲爆,还有许多粿等着上灶炊,真让他俩忙得不亦乐乎!这不是今天才这么忙,而是天天如此好生意,真是时势造英雄,竟造出这么个赤水煎粿大王——陈炳煌!</p> <p class="ql-block">  人说瘦瘦恰好身板。 炳煌兄那七十多年如一日的瘦削身段,如今依然强健。他那像“猴齐天”一样的瘦削脸庞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不知其因,我一表妹幼年时送给炳煌的父母做女儿,因此,我与炳煌不仅是街尾段的儿时玩伴,又多了一层“沾亲带故”的关系。光阴似箭,岁月如水,遥想当年青春少年时,炳煌兄人称“鸭脚扒”,嘴巴就像鸭子滤水,整天呱呱呱个不停,非常健谈,风趣幽默,他与“大北才”“漏之峰”(漏之峰是街上有名风流倜傥的帅哥,当时在阿阄客店,我第一次听到他演唱国际歌,那种抖喉,令众人震撼叫好!)肯定是有拜炮宗叔为师,堪称街上“飙笑炮古之三杰”,飙笑时会让大伙们笑到掉嘴齿!那种幽默风趣的气氛,令人回味无穷!炳煌兄少年时还有个“特异功能”,几分钟内可以放许多个响屁,又长又响,却无臭味,真应了那句“弹屁不臭,臭屁不弹”的俗语。</p> <p class="ql-block">  炳煌兄出生在赤水苏岭,在他幼年就卖给陈清光做儿子。他父亲陈清光并非等闲之辈,当年可是个年轻有为的国军上尉军官,抗战时期毕业于第十六届黄埔军校四川分校。抗战胜利后,他负责送退伍士兵到浙江温州时,趁机想回家探望父母,在福州时把皮箱暂存旅馆里,箱内装有象征黄埔军校、由蒋介石颁发的中正剑以及军大衣、证件等物件。不料,人走到仙游突生大病,顾人抬回到赤水家里,后由街上陈添义医生救治,得以痊愈后,父亲却不许他再返回原顾祝同部队,从此,遵从父命的他,只好结束了军旅生涯,安心地在赤水街跟随其父经营玉利米行,装有中正剑等物件的行李从此也没有了下落。在朝代更迭之后,这段当兵的历史,成了他后半生郁郁不得志的“紧箍咒”。而炳煌的母亲希真女士,一生从未生育,对炳煌和我表妹这俩个继儿女,如同已出,关爱有加,呵护长大。她活到九十多岁,那年我见过她,仍然是骨格清奇,满脸隽秀,鹤发童颜,骨子里透露出大家闺秀的气质。虽然她与淸光叔一生坎坷,生活艰辛,依然无怨无悔,心如止水,平平静静,与世无争地度过一生。</p> <p class="ql-block">  吴秀华,壮族,广西南宁人,炳煌的妻子。那时,炳煌兄眼见自己年龄大了,街上的姑娘也都各“名花有主”了,附近的姑娘又价钱不菲,于是,很有生意头脑的他,跑到广西挑了个便宜又貌美的姑娘吴秀华娶了回来。炳煌嫂子也很争气,先后为陈家喜添了2个大胖小子。在一家人的关爱下,俩儿子勤奋学习,并先后考上中专和大学,毕业后走进社会,老大在浙江,老二在福州,各自成家立业。也不知老二在福州,能找回象征爷爷荣耀的“中正剑”否?!</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家乡赤水街还较繁荣。煎粿与掌瓜,是赤水街2张特产名片,中外闻名。当时,单单卖煎粿的就有十几家。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十几年。在粿界江湖里,当时能称上煎粿大佬的,前有黄双兴,后有郑天和,在他们淡出江湖后,“许当其时”(周笑成大叔的习惯口语,把许时、当时、其时浓缩成一句),最有可能续坐煎粿界这把“头把交椅”者,应该是金龙兄最具潜力,绝对轮不上炳煌兄的份。可惜金龙兄“参加了革命工作”,后来虽重入粿界,却是在县城独创与赤水煎粿毫无渊源的“台湾粿”,配送到各酒楼,远销福厦泉,风靡一时。而在那个时期,年轻的炳煌兄或许是没“吃居民米”,所以没能出来“参加革命”。刚开始,炳煌夫妇也不敢介然进入粿界江湖,但迫于生计,便先试探着制作“马蹄煎”来卖,至今,“卖马蹄煎哟!”“卖马蹄煎哟!”我依稀还能记得炳煌嫂子那一半广西话、一半本地话的吆喝声。后来,生意逐渐站稳脚跟后,夫妇俩才炊起了粿,炳煌嫂子挎着箩子,内装煎粿,盖上白布巾,与其它粿店的男女们,赶来赤水车站卖煎粿。每当看到一辆班车进站时,卖粿的人们一路跑步,争先恐后,车门一开,一片混乱地挤上车来卖粿,屡屡遭到车上售票员或车站工作人员的指责痛骂。没法上车去卖的,只好把粿箩子高举头顶到车窗,由买粿的自己拿粿并把钱扔下车来。在那短暂的停车时间,动作敏捷地把生意做成。如遇车子开走,钱未收到手的,也是常有的事,只能作罢。几度风雨,几度春秋,世事变迁,如梦似幻,经过几十年的卖粿拼搏,如今,炳煌夫妇终于坐上赤水煎粿“头把交椅”,成为粿界“大哥大”。</p> <p class="ql-block">  我自小不喜打闹,酷爱看书。十多岁时,正处文革时期,学校很少教学,社会上由于封资修的书藉大多被查封烧毁了,但我却千方百计去弄书来看,私下搜集了许多老三届的课本以及古书来阅读。当时,更喜欢看连环画(我们当地叫做人仔册)。炳煌家里有二百多本人仔册,可我不管如何说尽好话,他也不肯借我看。炳煌他从小就有“商品经济意识”,一定要我拿出邮票或是烟支壳(香烟盒)与他交换。邮票要看品相,他喜欢的,就多拿几本给我看,时间也不催那么紧。后来,邮票都被他“骗”光了,就拿烟支壳来换,当时的香烟,最低等的是丰产,再好些是鹭江、红霞、水仙,接下去有友谊、银球、海欧,更好的有群英、大前门、光荣等。烟支壳折成三角形,是当时小孩们最为流行的游戏。炳煌的人仔册里有一套《三国演义》,记得全套有60本,其中一本叫做“跨江击刘表”。刘表,乃荆州王也。可在我们的方言里,刘表与老婊同音,是骂女人为破鞋的恶毒语句。街上,一老头与一老嬷相骂,竟开口大骂老嬷:“你是荆州王”(意为婊婆王),如此“斯文”的骂法,被骂的老嬷要具备高级文学知识,才能理解,岂不是强她所难?实属罕见!</p> <p class="ql-block">  由玉利米行到炳煌煎粿店,这爿老店铺,历经百年苍桑,岁月留下了厚重的印迹。四周墙壁与家具上,已经被油烟火薰染得乌黑锃亮,黑里透红。摇摇欲坠的楼板,堆放着无数的生活用品与做粿工具。几束阳光透过用玻璃片做的天窗,投射到炊粿人身上,或是投射到室内器物上,炊粿的烟气在升腾飘拂,形成明暗对比强烈的光影,似乎与四川老茶馆有异曲同工之妙。还有在柴火烟雾中煎粿的嫂子,那脸、那手、满满都是岁月刻下的痕迹,吸引着无数的摄影爱好者前来拍摄,也吸引着电视台、报社等新闻媒体前来采访报道。有些照片甚至获奖。我与几个摄友也前往拍摄,拍摄前,我们还担心他俩怯生不配合,却不料他俩比我们更放得开,原来他见过采访者多了,早就稳重老练,配合默契,幸亏他不懂拍照,不然都可以帮喊光圈快门lso了。煎粿与油条一样,都是传统小吃,无论经过多少岁月,都是那个配方,这是前人总结出来的经典,难以改变。也不知赤水煎粿可以申请非遗否?但让每一天的煎粿品质保证,待客热情,这是炳煌夫妇经营之道,也是他俩成功之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