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的眼睛

JL晨歌

　　今天早上，听到窗外有小猫的叫声，隐隐约约的，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又觉得很真切，声音凄厉的又仿佛就从我的心里走出来，让我不自禁地想起了30年前我家养的一只叫“小花”的猫

我小的时候，我家养了一只可爱的小猫，它尖尖的耳朵，黑白黄花纹相间紧凑而灵巧的身躯，四只雪白的爪子，干净利落，特别是它那对圆圆的犀利的大眼睛，在黑夜里就就像两束电光，令可恶的老鼠闻风丧胆。

每天放了学，它总在我回家的岔路口等着我，看到我快要走近它了，它就跑跑跑，然后来一个前滚翻；看到我又快追上它了，它再跑跑跑，再来一个后滚翻，样子可爱极了。在大人眼里，它是一只爱捉老鼠的好猫，而在我眼里，它却是伴我开心快乐的小伙伴。

　　小花以它的聪明、能干、漂亮在周围闻名。因为小花的存在，周围的邻家都免了老鼠的横行，所以邻家也都喜欢它。

但不知为什么，也不知什么时候，小花染上了一个恶习：开始吃邻家的雏鸡。开始邻居看在主人的面子上不好意思直说，只是很友好的提醒我们。为这，小花也挨了不少揍，但还是屡教不改，甚至越来越猖狂，后来邻居们渐渐地扛不住了，陆陆续续找上门来。因为，在那个年代，农家养只鸡是不容易的。

记得一天星期六的下午，我正一个人在家写作业，突然，邻居王大娘来了，她一进门便开门见山，没好气地对我说：“影子，今天你家小花又吃了我家两只小鸡，我把小花打死了”王大娘说完，就气呼呼的走了。听了王大娘的话，我一下子怔在了那里。因为 当时年龄太小，不懂得死亡的含义，一只心爱的猫的突然死去，便自然而然占据我情感世界的整片天空，我情不自禁地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哭声被左邻的郝婶婶听到了，她便跑来安慰我：'影子，别哭了，小花没有死的，是你大娘跟你说气话呢""真的？“我停止了哭声。”真的“郝婶婶肯定的点点头。我这才破涕为笑。

但无论怎么说，也无论周围的邻居怎么大度，但在那个年代，农家人养只鸡真的不容易。我家小花毕竟是吃了人家的雏鸡，况且不只吃过一家的，我们也不能听之任之，置之不理。从那以后，我们便对小花采取了监禁措施：用一根布条把小花栓了起来。但谁知道，猫不是狗，无论你怎样系扣子，无论你是套它的头还是系它的腿，它总是能成功挣脱，因为它是会缩骨的。不过从那以后，小花似乎懂事了，好像知道了自己犯的错误，乖了许多，白天也不太出去了。记得还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正在做作业，小花就像一个小孩子似的，慵懒地蜷缩在我的身边，不停地打着呼噜，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有起来。但到了傍晚，我们前邻赵大娘来了，她一进门就阴沉着脸，似乎挂了太多的不高兴，让她本来就黑长的脸拉得更长了。“大娘。怎么了？”我话音刚落，大娘便吃了枪药似的：“你家这该死的猫，又吃了我家的小鸡了。“无论我怎么解释，无论我 怎么辩解她就是不信，结果就是反正她家确实少了雏鸡了。我无语了，谁让我家小花有过这样的前科了，现在，只要谁家少了雏鸡，大都认为是小花的”功劳“我只有默认了。但此时的我望着睡着正香蜷缩成一团的小花，我不想再哭，但不争气的眼泪却簌簌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这次不是因为伤心，而是为不会说话小花委屈😣

　　等到爸爸，妈妈下班回到家，我把事情的缘由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爸妈，爸妈听了我的诉说 ，什么也没说，立马做了一个决定：把小花送走。面对爸妈的决定，我没有哭闹，而是很顺从地和爸爸把小花用一条麻袋装起来，用自行车驮着，送到了十几里外的野地里去了。当时，小花仿佛懂得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没有反抗，也没有吵闹，变得是那样的乖。当我们送到目的地，解开麻袋口把它放出来的时候，我看到的是：小花凄清的目光和暗淡的眼神，似乎眼角还有泪。她没有叫，只是看了看我和爸爸，便径直跑到前面的谷地边上，然后，回过头来，凝视了我和爸爸一会，就跑进谷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回来的路上，我坐在爸爸的车子后面，不说话，爸爸也不说话，我看不到爸爸的表情，但我的眼泪在止不住的流......

晚上，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我久久不能入睡，我一闭上眼睛，眼前便是小花的眼睛——那双大大的，凄清的、流着泪的凝视我和爸爸的眼睛......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还没起床，就听到有人敲门，继而就听到有人进来和妈妈说话的声音，我便竖起耳朵细听，原来是前邻赵大娘来了，她是来道歉的，说她家的雏鸡找到了......听到这里，我的头哄得一下似乎要爆炸了，后面的话我什么也听不到了。等她走了以后，我猛地冲出房门，眼里噙着泪花，妈妈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就抢先一步，笑盈盈的对我说：”你大娘多好啊，知道昨天冤枉了你和小花，这不，今天一大早就来道歉？况且不就是只猫吗，也不是很小了，它会照顾好自己的，野地里有的是活食，饿不着它的。你不是看过《小黑和小白的故事》吗？，也好让咱的小花出去锻炼锻炼嘛，放心吧......“妈妈一边说一边拍拍我的头。尽管妈妈说的有道理，但我心里还是很别扭，可又想不出什么办法，再去把小花从一望无际的田野找回来。好在小花的冤情澄清了，我心里也轻松了许多，但思念和伤心还是难免的.......

　　就这样在思念小花的过程中，日子一天天地向前走。小花被送走的第二个星期六的深夜里，我依稀听到有猫的叫声，我一骨碌从睡梦里爬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是我的小花，是小花在叫我?”声音凄厉的......我一个箭步从床上垮下来，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在一边的姐姐翻了个身：“傻了，深更半夜的？”“快起来，快起来，小花回来了”我使劲的推着姐姐。姐姐啊了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们一起来到了门口，开门。只见小花两只脚蹬地，两只爪子搭在门板上，脖子探得老长，目光淡淡的。我弯下腰去，顺势抓起它的前腿把它提起来抱在了怀里，就像抱着失散已久的好姐妹。这时，妈妈也 起来了，小花的突然回家，全家人感到意外的惊喜。妈妈忙着给它准备吃的，姐姐忙着准备“卧室”。我却抱着小花仔细端详。小花比两周前瘦多了，背上的肩胛骨凸了出来，肋骨一根根外显，肚子塌陷了进去，显得格外的瘦长。脸儿成了三角形，浑身的皮毛也是不再顺滑，东倒西歪，乱七八糟，尾巴上还沾满了苍耳。最让人心碎的是小花的眼神，不再是炯炯有神，而是暗淡无光，好像是很疲惫的样子，而且时时总爱闭上眼睛。小花是不是病了？我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我正想着，小花便开始吐了起来，而且吐得是白沫，很难受的样子。妈妈赶紧找来土霉素研成沫沫，给小花灌了进去，小花才稍稍消停了一些。那一晚，我抱了小花半宿，就像母亲抱着自己生病的婴儿。在我的悉心照顾下，小花渐渐地好了起来，黄黑白相间的皮毛油光水滑，俨然一个小老虎，从那以后我给它改名：叫虎子。

我记得很清楚，就在虎子回家第二周星期三的傍晚，我放了学回家，我放下书包叫虎子，可是怎么也听不不到虎子的回音。问问左邻右舍，谁也没见到踪影。就这样，虎子再一次离开了我，而且是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虎子到底去哪儿了，是否还活着？虎子的不辞而别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我照顾不周，还是因为上次冤枉他，又强行把它送走？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我的情感世界再次略过一片阴云。因为在我心里虎子不是一只猫，而是和我有着同样思想的小伙伴，我总是以我的思路去考虑虎子的内心.......

没有了虎子的陪伴，我的心似乎寂寥了许多，成熟了许多，每天放了学便尽快的写作业，然后帮妈妈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平时也不爱多说话，妈妈看透了我的心事，就对我说："你二奶奶家的女猫刚刚生了四只小猫，个个可爱，再给你抱一只吧？“”不要了，不要了！“我使劲的摇头，因为虎子的突然失踪对我打击太大了，一时半时我无法接受其他的猫儿闯进我的内心世界.....

又到星期六了，中午放了学，我正要帮妈妈做饭，突然，我仿佛看到一只猫的影子从墙头上掠过，我的脑子里马上闪过这样的念头，是虎子！我一个箭步冲出门去，只见一只小老虎一样的花猫矫健地从墙上跳下来，向我走来。啊！果真是虎子。我蹲下身，正要抱起她，只听虎子：“嗤“的一声俨然一个斗士，迅速举起一只爪子，向我袭击而来。我赶紧把双手缩回胸前：“虎子，你怎么了？只见虎子理都不理我，大摇大摆地径直向屋里走去。这时在屋里做饭的妈妈看到了：“还真是虎子，我还以为这丫头魔怔了呢？"妈妈迎上前去也正要抱他，虎子以同样的礼节迎接了妈妈。我和妈妈面面相觑，然后又把交合的疑问的目光同时落到虎子身上。虎子对我们的疑问置之不理，径直走到原来他自己的地盘上趴了下来，似乎想等待着开饭。我赶给他准备好了饭菜，虎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吃完了，又回到原处。只见它后腿蹲坐，前腿挺立，两只眼睛不停地环视着四周，目光凛凛得宛若一个山大王巡山，是那样的谨慎，又是那样的威严，似乎谁都不容冒犯，哪怕是很友好的轻轻地摸抚，它都会以武力袭击。到了傍晚，爸爸从外地回来了，它表现出很兴奋的样子，眼睛里仿佛还流露出一丝凄婉和眷恋，但你还是不能动它。

就这样，爸爸每星期回来一次，星期六下午回来，星期天下午再回单位。虎子便星期六中午回来，星期天的中午吃了饭再走。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有四个多月的时间，就再也不见了它的踪影......

如今，虎子失踪已经将近30年了，但我还是不时地想起它。因为这些年来我一直搞不懂：虎子为什么突然离开，又为什么突然回归，而且时间还把握的那么准确，偏选爸爸回家的星期六，我们一家人团聚的日子？难道它有人的思想？虎子这些年到底栖息在哪里？当然，据说猫的寿命最多16年，如今虎子应该早已归山了。但我想，像虎子这样的经历，它应该是去了天堂。不然每当夏天坐在院子里乘凉，我仰望星空，为什么总是会看到两颗紧挨着的极亮的星星？那星星的光芒里似乎带着几份威严，几份哀怨，又似乎融着深深的眷恋。我想，那应该就是虎子的眼睛吧？......

后记：虎子的故事已经过去30多年了，但现在回想起来，我的眼里还常噙满泪水，是啊，世间万物皆是有灵性的，动物，植物，也包括一滴水或是一粒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