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月，如同母亲做的一缸酸杂菜

老犁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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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我在家负责“煮吃工作”，家人们负责饭后收洗碗盏。因怕高温腐坏变质，吃不完的蔬菜往往丢掉，我有些舍不得，觉得留着下一顿还可以继续吃。由此，我不禁想到上世纪70年代生活物资非常匮乏、衣食住行十分简陋的清苦日子。

　　那时，我们兄妹仨随母亲住在乡下的学校，每到冬天，天气凉下来，母亲就会做酸杂菜给我们吃。酸杂菜做法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把每一顿吃不完的不同剩菜（基本是一些蔬菜）一股脑倒入一个大土缸里，让它发酵，每天做饭时把它倒进锅里再热一下，三五天后，杂菜就变酸可吃了。酸杂菜可是好吃，我们吃饭时，添一碗饭，然后舀一勺酸杂菜合着一块吃。酸杂菜酸酸的汤汁很开胃口，我们一会儿就可以吃完一碗饭。有时，吃到酸杂菜里夹杂的零星肉皮，这时有一种喜出望外的感觉，这可是开荤了哦！我们家那个土缸大约可以盛15斤酸杂菜，这样“滚动”制作，每个冬季制作2至3次，每次吃10天左右。

有的事想想也十分滑稽，还真有点讽刺的意味。我现在做主食时，除了有米饭，还增加了一些玉米、红薯等杂粮，就餐时家人们争着吃杂粮，吃不完的往往是米饭。我年少时可是吃怕了杂粮，尤其是那没有糖的苦荞糊，难以下咽，能每顿吃上白白的米饭成了当时美好的愿望。

　　那时，我们穿的服装“只此青绿”，基本上用清一色的藏青色棉布缝制，有深蓝一点的，有浅蓝一点的，再好一点的布料是咔叽布，样式多为中山装。大约每年做一套新衣服，年底凭布票到县城“百货大楼”买布，然后到缝纫社请裁缝师傅量身缝制，过年穿上崭新的衣服，心里美滋滋的。因为衣裤不多，很多家庭哥姐穿后又留给弟妹穿，穿打有补丁的衣服很是平常，补丁的位置往往在裤子经常磨损的膝盖和屁股处。我们时常在衣服上端端正正的别上毛主席像章。说来也很有趣，现在很多年轻人老是在好端端的牛仔裤膝盖位置生挖出一个洞，或者剪成一个帘子的形状，以此彰显时尚。如此说来，我们在70年代就先“时髦”一把了。

现在玩户外旅游的人喜欢带一个帐篷到野外露营。其实，过去每个雨季我们都住在“帐篷”里。那时的房屋，土木结构一层的瓦房偏多。房屋瓦片梭动损坏，修缮又跟不上，雨水季节，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为躲避漏雨，家里的蚊帐顶上铺一张塑料布，屋里漏雨的其他位置则支上一个个小盆或小碗。“屋漏偏逢连夜雨”，雨滴敲打着小盆小碗，发出的“天籁之音”伴我们入眠。这种情形形成了我的潜意识，不时会梦到下雨了，我的床铺到处是雨水，身上好冷，这梦境伴了我好多年。屋里的地板也非现在的“水门汀”、瓷砖等，是用泥土捶打夯平而成，这地板粘上水十分滑，稍不留神在屋子里也会摔个大跟头。大约是“扫四旧”时，把一座叫观音山上的寺庙拆了，拆除的建筑材料移来建学校。有一段时间，我家就住在用庙宇改建的房屋。房屋没有天花板，抬头就可以清楚的看到横梁上绘制的“阴阳符号”（即太极符号）及书写的一些宗教、易经方面的文字，我有些害怕，大脑不经意就往鬼怪方面想。我现在才觉得，是否从那时候起，我得到了神明的庇护呢？！

有人总结，那时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总结得十分形象生动。父亲的工作单位在县城，与我们相距10多里地的样子，他三天两头出差在外，所以，母亲一个月左右带我们回县城的家一次，路途经过树林、田野，要趟过山涧，接近县城的地方就是用弹石铺成的公路了。因为一个星期只有星期天可以休息，我们星期六下午放学就抓紧时间走，一路上，母亲拿着行囊，背着妹妹，我牵着弟弟。星期天下午，我们早早吃过晚饭，又匆匆往回走，赶在天黑前回到学校。70年代后期，我到县城念书，母亲依然带弟弟妹妹一个月来看我一次。记得有一次，送别他们返回，启程时天色已晚，我有些担心。还好，一辆马车刚好经过，好心的赶车人看到我们焦虑的神色，答应了搭乘的请求。黄昏时的马车渐行渐远，我的眼睛也模糊了，暮色裹挟着孤独随即无情的向我袭来。有人说“享受孤独”，孤独哪里是用来享受的呢？！只有遭遇过孤独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个中的滋味。

　　往事不堪回首，那个离不开肉票、粮票、布票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现在每每想起，内心深处总会打一个大大的寒颤：可怕的年月！

我曾经有文字描述我童年的美好，其实，那种美好，不外乎是童年的单纯和天真，那所谓的美好和欢乐，实为不折不扣的“清欢”。如果可以选择，我万万不会选择“享受”这样的孤独和清欢。假若非说它是美的，那也就是戏剧里的悲剧之美吧了！

　　酸涩的回忆，忆苦思甜，我能够轻松淡然的放下很多很多，十二万分的满足于现状，很是知足。我只是不断的提醒自己：抓住当下，过好每一天。

人们常常有一句话，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我作为家庭的“主厨”，是得不时做上一道“酸杂菜”，哪怕家人们不大喜欢这味儿。

2022年5月2日于昆明耕本斋

作者：老犁，哈尼族，身居彩云之南，热爱民族民间传统文化。闲暇之时，纵情山水、听音乐、临习书画、游戏文字、摄影等，以其为修身养性的生活方式。自以为，做人既要有自尊，也不能自大，所谓“不要把自己不当回事，也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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