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去岁今日,我和老师、师母在回龙观体育公园闲逛。今岁此刻,我一人在杨浦,小区已封闭32天。当时我们约好,来年再聚。不想,一别就是一春秋,再聚恐怕得入秋了。自三月中旬上海疫情抬头,老师就先后发信息、打电话四五次来,问我疫情如何,吃住如何,上课如何。得知我总是忙于读书、上课,忙得不可开交,老师很是欣慰。这次疫情,我没有和老师一起面对--幸亏北京疫情也总不太严重!但上一次疫情,19年前的SARS,我却是和老师一起面对的。记得那时老师住在六道口,他每周都骑着自行车到学校给我们上课。封校通知下来后,老师说:我的课是会一直上下去的,就像《泰坦尼克号》上的乐手,会一直奏乐,直到船沉没为止,哪天教室空了,没人了,我才会夹着皮包离开,我希望在座的同学也能一直坚持把课上下去。当时,整个校园空荡荡,学校没说要停课,但实际上,除了有位外教还坚持上课外,整个教学楼都是空的。老师这么说了后,我们这门课就一直上了下来,除了一位家在北京的同学中途离校回家外,其他所有的同学,都在当时疫情最严重的时候,一节不落地把课上了下来。甚至有位住在校外的旁听同学,每周还想办法偷偷溜进来。这段与老师一起面对疫情的日子,深深烙印在我的心头,它让我懂得了什么叫做坚守岗位,什么叫做教师的天职,又什么叫做学生的天职。上海这次新冠疫情,我想,老师很欣慰的,大概是我从没有慌神,总是沉迷于学业吧。我也很高兴自己没有辜负老师当年的教诲。</p><p class="ql-block"> 那段一起面对疫情的日子,还让我看到了如此已经非常罕见的知识分子的高贵。记得在说那段话的那次课上,老师还说,他其实本来打算五一节回南方省亲,机票都买了,因为他最近一段时间总是梦见他八十多岁的老父亲,他心里很是牵挂,所以他早早就买了回家的机票,不过,后来听说北京要封城了,他就把机票退了。老师说,他记得,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纽约大瘟疫,没有一个知识分子是逃城的,他们都留了下来,跟民众共患难,今天北京SARS这么严重,我也不能走,不能把可能的病毒带走。老师接着说道,我们中国知识分子这几十年的人格是很不堪的,我们总不能老是不如纽约大瘟疫时的那些美国知识分子。我印象很深的是,那次老师提到了苏格拉底。他说,我是信奉孔孟老庄的学说的,我总不能在讲完孔孟老庄的学说后,自己又做了跟自己的信仰不一致的事。那个学期,老师是先上“先秦诸子学说与中国人文精神”课。SARS最严重时,这门课刚结束,老师接着上“德国美学、文论专题”课。 他讲这番话时,就是在第二门课刚开始上的时候。老师说,苏格拉底当年被指控蛊惑青年和不信神,被判处死刑,苏格拉底是可以逃走的,也可以用交钱的方式来赎罪的,但苏格拉底没有。老师那天说,人有的时候,是需要用鲜血来为自己的学说做脚注的。19年过去了,老师当时说的很多话我记忆有些模糊了,但这句话我至今还牢牢记住。老师说,孔孟学说,最大的要害就是义利之辨,主张在生与义不能两全时要舍生取义。我想,老师所以要留下来,他的最后理据大概就是在这里吧。</p><p class="ql-block"> 现在,大家常说一句话:疫情是面照妖镜。人性的许多不堪,在平时是显露不出来的,但在大的关头,平时修养的不够,就会暴露无遗。《论语》里也还有一句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老师,就是这么一棵始终挺拔青翠的松柏。《中庸》里又有一句话:“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从20年到现在,神州大地,疫情四起,有多少当年跟老师在一个教室里渡过那段岁月的同学,重新品味老师当年的教诲,让自己活出人的尊严呢?我相信,这样的同学一定有。</p><p class="ql-block"> 愿老师和师母健康、平安!</p><p class="ql-block"> 陈洪杏</p><p class="ql-block"> 2022.5.</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