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里院

吉为中心

　　看看掩映在绿树红花中的一片片高颜值住宅小区，一遍遍梳理着自己曾经住过的住房，一直都想写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直到前几天，在地铁1号线中山路站，乘扶梯从地下“钻”出来，一下子被老“街里”的保护利用重塑发展的景象所吸引，脑海的记忆深处便闪现出了曾经住过的“里院”，梦回故事里的旧时光，有喜悦，有忧伤还有淡淡的惆怅。

“里院”是青岛独有的民居建筑形式，就像折纸——把一座长条状的楼房“折”成一个几何形状的“框”，或四边形或五边形，中间是个院子，住户的门都朝院里，楼下一个供全院人出入的大门洞，临街大门上方写着“里”的名称：如《吉祥里》《广丰里》什么的，上世纪六十年代，都改成《向阳院》《幸福院》了。市南和市北区有很多名气比较大的“里”，拥簇着老市区浓厚的商业文化气息。我们小时候有句顺口溜：“一二一、上街里、买书包、买铅笔，上了学校考第一”，道尽了中山路一带的生动繁华。

老四方区仅有我们这一座“里”，很小，鸟瞰像个“口”字，楼上楼下二层，四面“圈”着二十户人家。住户密，每家每户都非常熟悉，相互之间真的“了如指掌”。人们形容说，“腚”大的天井，放个屁全院都能听见，哪有什么隐私！夏天图风凉，每家都挂个的布或者竹子的门帘，这门帘也只挂在门的上三分之二部分挡挡苍蝇而已，弯腰就能看到屋里，极大地便利小孩们随意串门,就像走进自己家；谁家有需要也随时召唤支使去，买菜打酱油甚至到茶炉打开水什么的，在自己家里喊一声，就能召来好几个；家中无人时，门锁一挂，随手把鈅匙放邻居家就成；晒在外边的衣物，也不用担心突来的雷鸣闪电暴风骤雨，总有人给你收拾，回家来喊一声我的衣服在谁家？听到应声去拿就是，或许还能打发孩子给你送来呢。全院楼上楼下共用一个水龙头，楼上有年纪大些的，总有人帮把水提上去，“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谁家来了客人包了饺子也端一碗给邻居,图个喜庆;有时做了萝卜缨小豆腐或野菜包子什么的，给左邻右舍送去尝尝，你来我往，&和睦相处就像一家人。

这个“里”很小，有的住户是一大间连一小间，有的只是一大间，不分什么卧室厨房，平均每家也就10几平方米，家家户户都要搭个吊铺增加点使用面积。由于家里窄巴，小学生写作业也去住的宽裕一点的邻居家凑堆一起写，写完作业，常常就被“撵”到街上去玩了。那时汽车很少，大院门前这段土马路就是孩子们的游乐场，各种儿童游戏都是在这里进行，什么跳房，打瓦，弹蛋儿，滚铁环，踢白菜疙瘩，捉迷藏等等，直到吃饭或睡觉，听到大人召唤才恋恋不舍各自散去；大院门前的那段人行道是水泥铺就、较为光滑平整，人们形象地称作“滑溜台”。夏天，屋里点起艾草烟熏蚊子，人们就在滑溜台铺上蓑衣，聚在一起无拘无束海阔天空的神聊；或躺在那里瞅着月光下的云卷云舒繁星闪烁，一边分辨着银河系和牛郎织女星、北斗星，一边静静地“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听着听着就进了梦乡——穿着新鞋新衣服住进了宫殿般的大房子。小小里院，每天都有“故事”，当然还有一声叹息。

后来，梦想成真——厂里给调了一处新楼房。这楼房的结构就是把方框式的里院又给“伸直”了，长长的楼台连着许多个住户，家家都可以站在楼台上看楼前的光景。房间内阳光明媚、空气流通，里外两间、二十几个平方米的面积，每层楼都有共用的水龙头和卫生间。不过，楼房布局从一圈变成了一排，人们交往就少了，门牌号码代替了户主的姓氏，打发孩子到邻居家借送用具，不再是“张大娘家、王大爷家，”取而代之是“8号谁家、10号谁家”，邻居们基本上“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本世纪初,这片筒子楼拆了,变成了大商场和地铁站了。

我们住房像“芝麻开花节节高”——进了一处高层住宅。小区，园林布局、移步有景；住房，厅明厨亮、卫浴简洁，夏有空调冬有供暖，天然气做饭一扭就成；懒得动就网购、点外卖……。生活便捷到了“万事不求人”，人们也渐渐习惯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有小区的门禁，单元对讲门，提示你“非请莫入”，拉开了人际关系的距离，即便听到有人敲门，也先从“猫眼”确定来者身份，一般“不和陌生人说话”，与对门邻居聊天都是件很奢侈的事了。套用李白诗云“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站在阳台窗前看着“寂静的山林”，眼前却闪现出里院旧情景——“孩子哭老婆叫”，一张小矮桌凑着几个写作业的小脑袋的嘻嘻闹闹，回味着，思念着，点点滴滴，丝丝缕缕，感慨万千，全然没有了里院的阴暗、潮湿、窄巴、嘈杂。记得央视主持人白岩松说：“人们声称最美好的岁月，其实都是痛苦的，只是事后回忆起来的时候才那么幸福”。是的，人生在世为了快乐、为了满足，总在梦想着甜美的时光，这甜蜜的梦比任何事物都能见证人的理想和向往。“里院”承载着人们的感情，也寄托着无限的期冀。对“老街里”保护利用，就是要焕发百年里院的活力，唤醒人们沉睡的梦，记住幸福的来路，就是把怀旧做成现实。

梦回里院，就是在思绪深处留住历史文化记忆，留住时代发展的根与魂。回味人世间那些接地气的人情故事，梦想更加完美的生活，期冀住在高楼，情在里院，天天都是“邻居节”。

2022年5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