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燕妈”

李秀瑜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2px;">百岁“燕妈”</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一献给母亲节</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原创】 李秀瑜/文 图</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近日读诗圣《曲江二首》,其中:“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掩卷而思,那杜甫一生不顺,晚年与知友常聚,酒债互有,典衣饮酒,我还你欠,终日好酒好菜,好诗频出,流芳千古,好不惬意。但这些都是寻常小事,感慨人之阳寿太短,能活到七十岁,是古来少有之事,趁着短暂光阴,何不常醉?字里行间充满诗人之淡泊与潇洒。忽想起我家曾经住过的大杂院和街坊几百户邻居中,老年人大多没有活过七十岁,虽然有八十多岁称高寿的人,但已是老态龙钟,思维模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无独有偶,咱大杂院的邻居有一位冉玲老人却寿诞百岁。老人的夫家姓燕,人们习惯上称呼“燕妈”,而忘记老人家的本姓。“燕妈”一生养育七个子女,老大于去年七十九岁离世,如今五子一女健在,最小的儿子也六十近七。儿媳、女婿、孙子、孙婿、曾孙等几十号人,“燕妈”儿孙满堂,名符其实,功德无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22年,“燕妈”出生于一大户人家,她是川东某县县太爷家的千金小姐,从小过着衣食无忧的富裕生活。四十年代考入 “国立女子师范学院(今西南大学)”。解放后在中学、小校当过老师,因家庭背景复杂,被迫改行,从事与学校教学毫无相关的工作,负责经营管理一家集体杂货商店,直到退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候大杂院和街坊邻居中,“燕妈”是少有的高学历文化人,懂得人文地理,待人知书达礼,但从来没有过什么高谈阔论,而是努力工作和坚忍地生活着,为哺养六子一女,操心于一大家人的油盐柴米,其超出常人的艰辛,意欲难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母亲与“燕妈”不仅是好邻居,还是唯一能说上知心话的好朋友,用现代人的话称为“闺密”。生活中每当遇上过不去的坎,两位母亲总是相互帮助、安慰、鼓励着。记得母亲曾经感慨地说:“我养这一个儿子尚且艰难,‘燕妈’养七个确实不易,真的不简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面对工作和生活中的种种困难,无论有多难,“燕妈”无比坚强地说:“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直到1980年“燕伯”平反恢复干部身份退休以后,重压在“燕妈”身上几十年的担子才有所释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虎年春节大年刚过,我应燕家盛情相邀,参加“燕妈”百岁庆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重庆南岸滨江路上,一大型酒店,路边车水马龙,门前张灯结彩。大厅里,宾客满座,“燕妈”的百岁庆典排场豪华,气氛热烈。众亲友们纷纷上前向“燕妈”贺寿、合影。来宾们以热情的美言祝福、赞扬,同时感叹自家的老人走得过早,没能百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母亲因工致残,腿疾多病64岁病逝,如今快30年了。她们生活在低工资,多奉献的困难时间。“燕妈”的“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好。”又在我耳边回响,轮椅上的百岁老人以平静的神情面对贺者,仿佛以此话回应众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父亲与“燕伯”曾是市工商联同事。听父亲说解放初期,市工商联有600多在职干部,他们有文化、有能力,同时拥有解放前复杂的经历和社会关系。虽然人才济济,但几次运动大潮下来,所剩在编干部百余人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燕伯”从前在学生时代参加过国民党“三青团”, 解放后机关以此将他划为“历史反革命。”运动后被开除公职,回家自谋生路,“燕伯”靠着一管毛笔和一支钢笔,在下半城凯旋路三圣殿处摆摊多年,为路人“代写书信”,挣点可怜的润笔费辅助“燕妈”共同养家糊口。家父由于57年管不住自己的嘴,运动中成了“右派”分子,相比“燕伯”是幸运的,父亲经过农场几年的学习、改造后,转为“内挂”右派,保住了公职,使之我家后来的生活在经济上相对稳定。大杂院里“燕伯”与我父亲,曾经的同事,在那个年代里却又是少有交流的难兄难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母亲说“燕妈”不易,那是真不容易、真不简单。六、七十年代期间,那时候“燕妈”既要管理好本单位的杂货与人事工作,靠微薄的工资养家,又要教育管束好几个生猛懵懂的少年儿子,生怕他们在外惹是生非,招来祸事使家庭雪上加霜。同时还要面对居委会以及户籍民警怀疑和监督的目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记得有一天,我放学回家,正准备推门而入,却听见“燕妈”在我家里向我的母亲轻轻地哭述:“都怪他是个‘历史反革命’不然这一大家子人不至于这样生活……”母亲一阵劝慰,泣声方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会儿,房门开了,“燕妈”若无其事地走出,见站在门外的我,微笑地拍着我的肩膀说:“晓瑜,要乖点哟,你妈脚痛。”我点头轻声“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酒店大厅里庆典开始了,音乐响起。年轻漂亮的主持人手持话筒热情洋溢地演讲着;灯光魔幻般变化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看着身穿大红寿衣,头戴描金礼帽,坐在轮椅上的百岁老人,虽然经过化妆师精心的美颜,但还是无法掩饰岁月留下苍老的痕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脑海里浮现的图像全是我童年、少年和青年时候所见到“燕妈”的身影。那时候的“燕妈”肤色白净、美丽、善良,高挑的个子,满头黑色短发更显精明能干,只是一双明亮的眼睛中隐含有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忧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时光荏苒,回望近看,有文化知识的“燕妈”,一位平凡而伟大的母亲,倾尽母爱养育的六子一女,全部健康长大,成家立业。子女中虽然没有国家栋梁之材、没有富豪,但也却没有一人成为危害社会的豺狼。他们都是寻常百姓之家,过着平静和相对富裕的生活,陪伴着自己的母亲慢慢地老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愿“燕妈”的孙辈、曾孙辈们传承祖母无限的仁爱,为中华民族繁衍世世代代地“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厅里祝福“生日快乐”的音乐奏响,全场起立,酒杯高举,异口同声:祝福百岁,生日快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我顿时领悟到,原来“燕妈”此话真正的含意是:虽然人生遗憾无数,唯有活着才能有未来,才能有希望,“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好”。</span></p><p class="ql-block">(此文献给壬寅年四月初二中华母亲节,愿天下的母亲健康快乐,百岁同在。)</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022年5月2日于重庆</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