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油篓顶，——疫间“重游北京”摄影随笔，之三十三

戴占军

不到长城非好汉。哪个长城？ 北京及周边有名有姓的长城不下十几处，你可以“登上”、“走上”、“跑上”、“攀上”、“踏上”、“跃上”、“飞上”等等，唯独这座叫“箭扣”的长城，是名副其实的需要“爬上”！ 爬，还未准敢爬！ 敢爬，未准爬得上去！ 　　早就听说箭扣长城以惊、险、奇、特、绝、野、残（残是我后加的）著称，但一直未亲身领略。 有次我和太太设家宴，招待一位从美国来的导演，他是我闺女工作上的朋友，获得过两次奥斯卡奖。这个混粗猛壮的美国佬，除了吃饭时两眼放光，其他时间就是瘫倒在我家沙发上呼呼大睡，猪儿也似，全不顾客情儿斯文！ 我问闺女“何以如此”？笑答：昨天他跟朋友去箭扣，爬长城爬的！ 可见，到其他长城显出你是好汉，但去到箭扣长城，你才能知道自己有多怂！ 　　所以，利用疫情的机会“重游北京”，无论如何要去看看箭扣长城。从而理解了“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含义，也知道了什么叫“爬”长城。 之所以给“爬上”加引号，一是为了突出在箭扣只能使用爬这个动作才有效；二是我的“爬上”，是所谓的，因为油篓顶有东西之分，我只是爬上了其中的一个而已，另一个即东油篓，到顶端的坡度我目测大约在六七十度，长度三四百米，而且根本没有阶梯，全是城体内的泥土乱石，相当危险，非我个人脚力所能及。 非常非常后悔，年轻的时候没有来“爬”！ 　　油篓顶在箭扣长城东段，敌台和墙体修建在一座险峰的山脊之上，这座山峰“削肩直颈”，看上去很像一只油篓，因而得名“油篓顶”。 箭扣长城在怀柔境内，全长十五六公里，而以东段包括油篓顶敌台，最为荒残险峻，几乎年年摔伤、摔死驴友，不时发生被困救援事件，徒费政府和社会资源。 　　从我住的地方开车去箭扣长城，路程约70公里。使用百度导航，目的地设为“箭扣长城”，那个嗲声嗲气的小姐姐，指使着我出发了。 穿山越岭，左盘右转，到地方下车，仰头一看——哎呦喂！狗牙交错的山尖子上，隐隐约约拉出一线墙体来。腿先自软了，别说爬长城，就是爬上山抵达城下，少说也得两三个小时！ 　　原来这箭扣长城，上有东西两段之分，下有南北两线之分。而这所谓南线北线，实际是登山抵至长城脚下的路线。 南线，就是百度小姐姐给我导过来的这个地方，要爬十里山路，才能摸到城砖。这小娘们可不会管你走路远近，反正我把你弄到你说的地方了；而北线要近很多，老乡说“走个三五步就到城边子了”。 不过，要从南线转到北线去，即西栅子村，开车还有四五十公里。实际上，就是从箭扣长城山体的南坡转到北坡。 所以，我一直不太信任导航，嗲得浑身发酥影响斗志不说，经常还把道儿指瞎了！ 　　赶到南坡，还没看见长城呢，大木杆子把路拦断了。有四五个戴红箍的村民把守，如临大敌且🐂×轰轰。 一场疫情，把当年的“红卫兵”带火了！总之不让过，总之不能爬长城，“今天更不能爬，有领导在上边爬呢”！所以，领导爬得，咱们是爬不得的。 　　也许是看我面善，或者是我胡子长白老相可怜？最终几个老乡一合计，还是当个屁把我放了。 直到现在，我还真心感谢他们几个红箍，给了我这么难得的“爬”的机会。 　　后来我在油篓顶上，还差点与老乡们口中的“领导”——就是下面第一张在山顶上的那帮子——撞个满怀。我藏在暗处，等他们过去后，才敢大泱泱出来拍摄。 没想到，城上的草棵里，还藏着几个爬长城的旅友，蓦地撞入眼帘，兀自吓我一跳！“介尼玛不让爬，撵俺们下去呢。走远了没有，您那？”天津人。 我说：远了您那，上东边顶上了，麻溜出来吧！ 几个人千恩万谢，尾随“领导”爬向东油篓。 我在长城上碰到两三拨儿爬城的驴友，事实证明，大杆子拦人是拦不住的，既然“领导”能爬，“草民”们，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是可以爬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禁爬箭扣长城，特别是禁爬极其危险的箭扣东段，我觉得是很有必要的。 一是这段墙体，几乎全部建在W形状的山体之巅，山体的南北坡面，如刀削斧砍，直上直下，极其危险；二是城上坡度大都在五十度以上，且墙垛坍塌，台阶损毁，墙体内填泥石危如垒卵，步步惊心，没摔下来是万幸，摔下来绝非偶然；三是一些驴友太不讲究，乱扔垃圾，随“城”大小便，不是“爬”城是来毁城的。 所以，禁止爬越某些危险地段，我是赞成的。 　　曾有官方消息说，今年将修复油篓顶长城。但就我在现场情况看，时至今日依然没有开工，估计又是新冠疫情拖了后腿。疫情后时代中国有多少即将爆发的经济存量可想而知，这个从“光棍节”即网购狂欢季的成交额就能反映出来。仅天猫一家，10天的时间就狂揽3700多亿！双11购物节是平地抠碗无中生有造出来的，箭扣长城可是几百年来就站在那儿。 不过，如今要把它人工修复，拾掇成八达岭居庸关那样，有意思么？工程虽然能带来GDP，但箭扣还是箭扣么？ 　　所以，如同我拥护“禁爬”一样，我也拥护箭扣长城“保持原状”。中国的长城，号称“万里”，“在太空唯一能目视看到的人造建筑”，但真正适合观赏并带来心灵和肉体冲击力的城体，实际并不是很多。 明长城的起点、终点嘉峪关和山海关，我不止去过一两次；年代更久远而几乎完全被风化的秦城汉城，也曾看过不止一两处。但，像箭扣这样的绝美、孤残、险峻的“原生态长城”，却是万里长城中的绝无仅有。因此，我觉得，对箭扣长城而言，保护比修复更重要。 　　譬如断臂维纳斯，世界公认这个古希腊残疾娘们是最美的。期间有无数艺术家，都曾想给维纳斯装上条新胳膊，让她成个“全乎人儿”，但无异狗尾续貂，修整来修整去，依然是“残疾”的这个最美。 我想，修复断臂维纳斯的道理，应该是适用于箭扣长城的。毫无疑问，箭扣长城之美，其中一个要素，就是美在“荒残”上。 请不要试图给维纳斯安装胳膊吧！ 　　官宣的长城总长度为21196.18千米，主要分布在河北、北京、天津、山西、陕西、甘肃、内蒙古、黑龙江、吉林、辽宁、山东、河南、青海、宁夏、新疆等15省区市。我回忆了一下，除了在黑龙江、吉林两地我没接触过长城，其他地方的，或多或少都曾到过了，包括残墙、沟堑、基土、城垛、敌楼、城池等等重修开放的和“撂荒无主”的。 但是，所有这些，都不及一个箭扣，甚至我怀中的这千米长短的“油篓顶”！ 　　天下长城美箭扣——这是我能作出的最好的赞美诗句了。 实际上，有关长城的艺术品，尤其是摄影名作，基本上都来自箭扣长城。箭扣不仅是徒步穿越的名线，也是艺术家心目中最美长城的本源，它有诸多脍炙人口的绝色景观，如“鹰飞倒仰”、“将军守关”、“北京结”等，成就了不少摄影圈里的真大师和假大师。 可惜岁数不饶人，我已无力去到这些箭扣的著名景点。 最坏的是我原单位的小孟，知道我不能，还要嘲笑我，把鹰飞倒仰生生改成“军”飞倒仰。他用恶毒的玩笑蹂躏我这个老人！要是没退休，我弄不死他！ 　　实际上，“东西油篓顶”也是30里箭扣长城的著名景点之一。能够“爬上”油篓顶，这倒不是我的特意选择，而是误打误撞上的。 导航里的那姑娘，把我导到西栅子村后，哪是登城的山路，她可就不管了。混过拦路的卡点，穿过西栅子村不远，就是箭扣村，村旁隐密处有一条岔路，竖有“保护长城”的标语，估计从这走我能“保护”上。果然，开车行到没路，徒步登山二十多分钟，就摸到了油篓顶城下。 城墙上竖着一道简易梯子，圆木树枝扎成，踩上去颤颤悠悠、吱吱作响，同行的家人吓得要命，爬了两步退下来，而我是豁命也要爬上去的！ 　　然而，要在城上接着爬，比爬梯子可要难得多。 东油篓我没敢爬，只我拍了几张年轻人爬向东油篓的照片，因为这个方向上坡距离更长，我实相地选择了向西油篓爬行。两边坡度差不多，但西边距离要短些。 关于爬的危险，不细说了，总之要爬第二次，除非你拿刺刀顶着我后腰眼儿！ 　　我在油篓顶上爬行数百米，逗留一个多小时，随身携带了一台佳能相机，搭载24～105镜头。 这是在近午的阳光下，在我脚力和胆量所能抵达的位置，拍摄的最好景致。它们不是箭扣长城的最好，只是我能做到的最好而已。 　　看了八达岭、慕田峪长城，打心眼儿里觉得伟大自豪！爬了箭扣长城，却懂得了人类建筑的极限和恐惧！ 在这样只有鸟拉屎的危境里修城，这是何苦来呢？！ 最后说一下，我对“箭扣长城”一名由来的看法。 都说，因为这里的长城呈W形状，势如拉开的满弓，因而被称“箭扣”。我对这说法甚是疑惑，感觉驴唇不对马嘴。我猜测，箭扣长城，就是因为箭扣村而得名。 这座有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就处在箭扣长城中间，离长城也最近，因而城以村名。 我的判断，不知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