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

沧海桑田（拒私聊）

每次，恶语伤她，都会很后悔很后悔。可是，母亲总是有她的处事之道，绝不会屈服，更不会改变。

每次去看她，总能发现她从外面要么捡个床单，要么捡个包包，这次竞然还捡回来个油腻腻的坐垫（她已经有两个坐垫了）。

多少次，女儿耐心地跟她解释：疫情期间，咱们不捡东西好吗？怕带回来病毒呢。可是，她总不会听。于是，每次，她，就没了耐心，没了温柔，声音会提高8度。在气她怨她的同时，也可恨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把没怎么用过的东西就扔掉。

很多次跟她讲，你自己也80多岁了，人生短暂，把你自己的东西用完也足够了。可是……她永远不会听。

女儿不喜欢用别人的东西，疫情期间，她心里更有些不舒服。给她买的绒毛沙发垫崭新如初，外面包裹着一层薄垫，最近她又捡回一个薄单，裹到外面，床上也是。以前，在农村母亲是捡不到东西的。她去看她的时候，总想在她那里过一夜，聊聊过去的事，帮她洗洗衣服，整理房间，收拾一下厨房。可现在，来到市里，母亲总能发现好东西。她实在不想过夜，把这些活儿干完就想走。也不想聊天，一聊就吵架。

她越来越感到，母亲，不再跟她是一家人了。而且，母亲还学会了撒谎。捡了东西，故意骗她是自己以前的。其实，母亲的东西她心里是有数的，因为十多年来，每星期到母亲家，她都会为她整理所有的东西。

想到这些，她心里很痛，莫名奇妙地牢骚。也许，女儿体验不到她们从困难过来的心情；但她也永远体验不到为人子女内心的痛。

给她买的新衣服，永远会压在柜底，然后再去要别人赠送的旧衣服——爱不释手。给她买的好吃的，她从来就是沾沾嘴，不爱吃，然后等着全部给她的孙女吃掉。给她买的水果，总会等女儿去了，还原封不动放在那里甚至烂在那里。

母亲每年夏天，就想回农村，可女儿的家在市里，农村没有她们的一草一木，她们从小出来，已经不习惯农村的生活。

她闹腾了很久，只好勉强答应她回去看看。

农村的房子，地都分给了孙女，她其实村里什么也没有了。

但她喜欢给了孙女的大院子，菜园，果园，还有宽敞的房子。那是她一生的心血，可孙女并不喜欢。孙女想把它卖掉变现，这是她最担忧的。她不喜欢市里那间小屋子。

她的内心被这种纠结撕裂着，可是她80多岁了，她再没有力气种园子。也没有能力抱柴做饭。只能听从女儿的安排，住进市里的小公寓。

但她总觉得她不属于这里，她是属于更大的天地，农村。那种自由的生活，渗透到她的骨子眼里。她们谈论的话题也不是她关注的，她更愿意关注她们村里的具体的某个人，某个事。

女儿也50多了，这是家里的唯一的好劳力，她愿意坐在太阳底下，跟一大伙闲人聊着天，看着满头大汗的女儿在菜园，在院里，在厨房忙碌着，这是她最美好的生活。可是，今年，女儿病了，病得很严重，她不能再那样干了。

母亲的脸拉得很长，她想在农村住一段时间，可女儿不答应。因为父亲就是干农活摔着死亡的。

她们回到市里，女儿已经累得摊了。修理了院子，种了玉米，浇了果园。洗锅，做饭，倒泔水，已经把她们收拾得精疲力尽了。她没吃饭，洗洗澡就睡了；母亲也心情不好，躺倒床上生闷气。

她感觉到自己的不孝顺，可是又情不自禁地对她发火。后悔……她想起早上那一幕：母亲手里撰着那个她准备常住的包裹，而女儿硬深深地逼着放下。“村里没有水（地势高，吃不到自来水），没有下水，一个人，你怎么住?摔着了怎么办？”母亲却一脸的委屈。

其实，母亲不是为自己，是想为她的亲孙女看着门。孙女不喜欢农村，因此，这么大的房子，院子，果园，只能让铁将军来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