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李玉走到梨花树下,几片白色的花瓣被雨打落,掉在她的衣领上,湿哒哒的。</p><p class="ql-block"> 她的手指冷得发白,春寒料峭,薄薄的雨气在她的刘海,衣领上结了一层水雾。她伸手把衣领上的花瓣拈起来,抖了抖,仿佛粘在手指上的是些令人不快的碎屑。</p><p class="ql-block"> 梨花树前边是长满野草的黄泥土坡,坡下是一家农户的屋顶,铺着瓦片的屋顶被雨淋得黑黢黢的,落满了更多细碎的花瓣 。</p><p class="ql-block"> 李玉瞧着那些瓦片缝隙中长年累积的泥污和被雨水蹂躏后白得刺眼的残瓣,心情复杂地停下脚步。她望了望灰白的天空,深深吐了一口气,忽然,不知是雨滴还是什么,又扑扑坠到头顶上,凉凉的让她觉得很心烦。</p><p class="ql-block"> 李玉问了好几户人家才一路找到这里,昨夜下过雨,离开村道的土路实在不好走,她鞋子边上早就粘上一圈厚重的泥巴,裤角蹭得很邋遢 。</p><p class="ql-block"> 之前听说他住在雀儿窝,李玉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但还是鬼使神差忍不住找过来 。这会儿她真真地站在他家屋子背后的山坡上,心情跟远处竹林外的天空一样,雾沉沉,灰蒙蒙的。 </p><p class="ql-block"> 李玉突然就明白了他为什么很少谈论自己的家 ,而当两人的情愫一直若有若无时,他为什么总不主动挑明。</p><p class="ql-block"> 此刻,忍着湿滑黄泥一路而来的激情已经慢慢平复,空气中料峭的寒意像梨花的花瓣一样,嗖嗖往下坠着。李玉踌躇地盯了一眼坡下,那裹在雾濛濛的山岚中的农屋 ,土墙边堆着的柴垛,露出一角一的院坝,都静悄悄的 ,她突然想也就此悄悄转身回去。</p><p class="ql-block"> 正盘算着,下边有个穿着破旧毛线背心的老人慢吞吞地走到院坝边上,把一梱竹蔑往旁边一放,抬头的时候看见了站在坡上的她。</p><p class="ql-block"> 李玉立马慌乱起来,蹭着野草的脚往后一缩,尴尬地低下头,转身离开那棵花事荼蘼的梨树,往旁边的小路走去。</p><p class="ql-block"> 而这路,似乎比刚来的时候更滑:“没事,我看起来应该像个过路人吧 。” 李玉自我宽慰道。</p><p class="ql-block"> “小玉!”</p><p class="ql-block"> 然而,还没等她走多远,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叫起来。</p><p class="ql-block"> 李玉的心突突跳起来,停下脚步,尴尬转过身。</p><p class="ql-block"> “我妈说,有个小姑娘一直站在坡上看着我家,我还纳闷呢!”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抹初春般的喜悦与惊喜,仿若一切雨过天晴。</p><p class="ql-block"> 跟李玉往日在大学校园里看到的样子不同,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陈旧不堪的军绿衬衫, 裤子磨得早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除了熠熠发光的脸一如往昔,他看去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小伙。</p><p class="ql-block"> “我,我...” 李玉想为自己出现在这里找个理由,却百般词穷。</p><p class="ql-block"> 他似乎并不关心这些,只是三步并作两步开心地走过来。伸手捋了捋自己额头上被雨润湿的头发,笑着望了望身后。</p><p class="ql-block"> “你看,没骗你吧,我家这棵梨花是不是够大够漂亮? ”</p><p class="ql-block"> “走,来了,就去我家坐坐,你回去的时候我给你摘几枝。 ”</p><p class="ql-block"> 这种情况下,李玉似乎没有可推脱的理由。他没有因为她看见困顿的家境显出难堪,更没有问她怎么往回走。那么,既然是自己自作主张找过来,这种邀约,难道不也是她最初希望的样子? </p><p class="ql-block"> 李玉从长满青苔的石阶溜滑着走到院坝,就听见一个老人弱弱的声音:“妹妹,小心点,下了雨路上滑得很,你们城里的姑娘没走惯。” </p><p class="ql-block"> 土墙低矮的堂门边,站着刚才那个老妇人,她张着嘴,神情紧张地看着李玉,仿佛那个趔趄的人是她。</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妈 ,”他笑着看了一眼妇人,妇人立马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嚅嚅地笑了笑。</p><p class="ql-block"> “强娃,给客人倒茶,让人家到檐坎下来坐嘛,”声音从漆黑的屋里传来,李玉这才注意到黑乎乎的堂屋门里边,还坐着一个似乎更苍老的老人 。</p><p class="ql-block"> “嗯,”他应了一声,然后回头对着李玉莞尔一笑:“那是我老爸 ,你别管他,他眼睛看不见。 ”</p><p class="ql-block"> 说这话的时候,那老人一边咳嗽,一边摸摸索索地进了里屋。</p><p class="ql-block"> 很多年后,李玉忘了很多人和事,却总记得这场景,包括这个老人慢慢走进黑黢黢的里屋时枯槁嬴弱的背影,甚至还想得起她站在院坝里沐着的微光与清寒。</p><p class="ql-block"> 后来她看了黄轩演的那部叫《芳华》的电影,就想起自已那天在梨花树下问他的话:“如果遇到一个喜欢的女孩,你会向她表白吗?”</p><p class="ql-block"> 话一出口,李玉立刻就后悔问了这话。只是由心而出的一句,可她,能承受他的回答吗?</p><p class="ql-block"> 低下头,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远处残破的瓦檐和堆着柴禾农具的土墙。</p><p class="ql-block"> 他乌黑的眸子看了看她,沉默了半晌,突然笑了笑,一边伸手拉下一枝开满繁花的梨树枝桠,一边淡淡地说:“表白?表白是为了给她幸福吧,除非我有这个能力。喜欢,可不是让人跟着我吃苦的。 ”</p><p class="ql-block"> 他喘着气从树桠上跳下来,把一大把刚折的花递给她,盯着她的眼睛瞅了瞅,仿佛在审视,然后笑着说:“给,拿回家插在花瓶里,能开好多天呢。 ”</p><p class="ql-block"> 他没有再说之前的话题,李玉也没有再问。直到后来,他一路送她到村外大路边等车,在她准备上车时,听见他在身后急促而匆忙地说:“玉儿,一切都会变好的,只是需要时间,而我不过是要接受时间的代价而己。”</p><p class="ql-block"> 李玉愣了一下。</p><p class="ql-block"> 时间的代价?</p><p class="ql-block"> 李玉承认,她当时并不完全理解这句话,却脱口而出:“没有发生过的事,能有什么代价呢? ”</p><p class="ql-block"> 车开起来的时候,他怔怔地站在车窗外的路边,就像一只突然间茫然的鸿雁。初春<span style="font-size:18px;">葳蕤</span>的绿在他身后漫延着,汽车带起尘土,掀起他的衣角。</p><p class="ql-block"> 他望着车窗里的她,脚步不由自主的跟着汽车向前迈动。</p><p class="ql-block"> 是的,他们没有谈原本想谈的话题,情感的漩涡,他们身在其中心知肚明,却又平静得像什么也没有发生。</p><p class="ql-block"> 直到汽车开出去很久很久,李玉手中的电话急促地响起来。看着那串熟悉的号码,李玉意识到,也许是自己冒失的话,终于让他鼓起勇气做了选择,同时也把选择给了她。</p><p class="ql-block"> 也许,是这样吧...</p><p class="ql-block"> 那么,她呢?</p><p class="ql-block"> 车窗外的风吹无遮无拦地吹扑在李玉脸上,她手中梨花微白的花瓣微微颤动着,像带着纷乱心事的手指,轻轻地叩碰着她...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_</p>